第105章 杀匪
大临天启三年，冬，大雪纷飞。
“我不许她睡我的床！”
“闹什么，你娘什么时候说让她睡你的床，等她养好些，马上就能嫁人了，你别跟着瞎掺和！”
“小晚这是不是得请个大夫给看看啊。”
“看什么看，哪里的银子，一个赔钱货，早就应该打发出去了”
他们说的这些话，睡在破旧的杂物间闻着身下的稻草散发着刺鼻难闻气息的秦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素白的小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眼神从最开始的那一瞬迷茫之后便恢复了清冷的光亮。
雪夜寒冷且漫长，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的宋香儿冷不丁在院子里面看见一个孤魂一样的单薄身影，顿时吓得三魂没了六魄尖叫了起来。
秦晚转头，还是那一张素白的小脸，黑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宋香儿，并未说话。
“要死啊你！病好了就出来吓人！”
等看清楚了秦晚的脸，宋香儿才拍着胸口咒骂起来。
骂完了之后宋香儿才反应过来，昨天病的好似就剩下一口气的秦晚这是怎么好的？
“小晚？”
宋香儿的动静引来了宋贵夫妇。
这是秦晚的舅舅舅妈，也是打算把秦晚贱卖给一个五十岁的瘸子的一对黑心肝。
可怜巴巴的一个小姑娘，出生的时候没了娘亲，三岁的时候父亲也去了，只留下她和哥哥两个人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这个世界上唯一对秦晚好的人大概就是她的哥哥了，但是秦城却在两年前参军了，为了让妹妹有个依靠，秦城把所有的家当换成了银子交给了宋贵，也就是他们唯一的舅舅，希望他能够在他回来之前好好照顾他的妹妹。
只是可惜秦城没有想到，他以为的保障在他失去音讯一年后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小姑娘瘦弱的跟小猫崽儿一样，怎么能够熬得过来势汹汹的伤寒和寒冷入骨的夜。
现在的秦晚不过是一抹穿越而来的幽魂而已。
“哎呦，真的不烫了。”
舅妈宋张氏伸手一探，不仅是不烫了，这小丫头身上仿佛是一丝热气儿都没有。
宋贵吊着眼睛：“早说了没事，你瞎叫唤什么，还有小晚，冬天在河边洗衣服就不能当心点，这次算你运气好，没有淹死你。”
从前宋贵在秦晚面前说话还没有这么露骨，但是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他也懒得装样子了。
一个孤女，还能翻了天不成。
“嗯。”
秦晚垂眸，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淹死了。
那个在仓皇的噩梦中唤着哥哥的女孩子。
见秦晚的态度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抗拒，宋贵吊着的眼睛的脸上表情也稍微松弛了些：“年纪大的会疼人，要不是舅舅我帮你寻摸到石屠户这样的好人家，你背着煞星的名头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家里人都被她克死了，可不就是个煞星。
“就是，等你以后嫁过去了，顿顿都能吃上肉哩。”
宋张氏帮腔道。
只有宋香儿皮笑肉不笑的嘁了一声。
这一家子摆明了要把这个孤女给生吞活剥，秦晚保持着缄默，安静地听着。
大病初愈，秦晚那风一吹就倒的小模样子让宋贵有了某种担忧。
彩礼钱就要到手了，这个时候秦晚要是再病了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再加上秦晚现在这个乖觉认命的样子，宋贵倒是不担心她敢逃跑了，反而开始担忧秦晚这样子能不能撑到过门的时候。
“爹，你又喝酒了。”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情。”
想到了马上就能到手的银子，宋贵的心都要飘起来了。
入乡随俗捧着粗瓷碗和菜汤的秦晚在低头的时候皱了皱鼻子，不是因为这毫无油水的菜汤，而是因为宋贵身上那劣质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晚上躺在那层稻草上的时候，秦晚呼吸平缓，却有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她的体内缓缓流动逐渐温暖她的身体。
还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这具身体太弱了。
额角的汗珠滚落，秦晚睁开了眼睛，既然她用了人家小姑娘的身子，自然也不能够白用。
“小晚，你不在家站在这里干啥？”
宋张氏领着弟弟正往家里走，一抬头就看到了傻愣愣的站在树下的秦晚。
“舅舅”
秦晚张了张嘴，垂下眼眸看不清楚眼神，只是语气听上去有些为难。
“你舅舅咋了？”
“我看舅舅带着银子出门，以为舅舅去接您了”
为难之下秦晚还不忘抬眸看一眼自己身旁隐蔽的巷子入口。
宋张氏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一脸青涩的秦晚说着话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但是她觉得不大好。
张二狗看着姐姐的脸色，粗粗壮壮的他撸起了袖子：“怎么，姐夫在这里？”
姐弟二人不用秦晚再补充什么，直接闯入了狭窄的巷子里唯一的侧门。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还有厮打声很快传来。
宋香儿闻讯赶来的时候被怒火冲天的宋贵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看什么看！你来看你老子的笑话吗？！跟你娘一个贱德行！”
“宋大贵，你说什么！我跟你拼了！”
“啊——”
秦晚靠在杂物间，面色沉静依旧。
等到体内运转的暖流充斥四肢百骸的时候，她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纤手小手，尝试性的收握了几下。
还是个孩子呢。
宋贵的倒霉不止于此，被婆娘挠花了脸不说，他勾搭的还是一个有夫之妇，人家可是扬言要打断他的腿，他不得不先躲起来。
宋张氏哭哭啼啼跟着弟弟回了娘家，家里只剩下了宋香儿和秦晚。
被宋贵打肿的脸已经消了下去，但是并不妨碍宋香儿看到秦晚就火冒三丈。
这个该死的煞星祸害！
嫁给石屠户顿顿有肉吃都便宜了这个贱人，就应该让她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暴君看到才好！
传说中的暴君不仅长得奇丑无比，还有吃人心的习惯，皇城里每日都要抬出许多尸体，都是惨死在暴君的手里的。
下一个就应该轮到这该死的贱丫头！
“快些，天黑之前我们要赶到神武城。”
“莫要催了莫要催了。”
赶马车的马夫一听到这老婆子的声音就头皮发麻，他说话的时候快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心里头苦不堪言。
比车夫更加苦不堪言的是头昏眼花的秦晚。
她是昨夜穿来的，穿来的时候人就在马车上，身边就一个脸耷拉着，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一样的嬷嬷。
她刚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点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东西的，此时虽然好手好脚的待在马车上，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从昨晚到现在，秦晚一句话都没有和身边这个嬷嬷说过。
而对方似乎也是习以为常，见到秦晚比之前激烈挣扎的样子平复了不少，只当是她想通了。
如今南安府那边都是什么样子了，能够被接回长安，多少人求着去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确有价值连城的资格，自己此行好处不少，嬷嬷早就扔下秦晚了。
要说也是一件稀罕事，当年长安人盛传南安府的南梦夫人是如何绝色，船到长安也是信者了了，毕竟这位南梦夫人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没了音讯。
谁都不曾想到这位南梦夫人竟然和长安秦家有什么关系，张嬷嬷听到大夫人的安排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老爷还有个女儿在外头？
张嬷嬷肚子里揣着一肚子的问号，只是也不敢去问大夫人，只能领命去了南安府。
找到那一间破旧的小屋，张嬷嬷一打眼就看到了照顾着一群半大不小生病的孩子的秦晚。
紧跟着张嬷嬷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一瞬。
那样昏暗污浊的环境里，偶尔漏出几丝光线恰好映照在了那一张还染着脏污的小脸上，却也掩饰不住她的姿容清丽绝美，若是南梦夫人绝色之名无作伪，就应该是她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女的模样。
即便这个美人儿此时不过豆蔻年华。
张嬷嬷在看到秦晚的脸的时候就明白了大夫人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来找人了。
有这样的一张脸，不可谓无往而不利。
“你干什么！”
当那一张粗糙的还散发着腐臭味道的手落在秦晚的脸上的时候，闭眼假寐的秦晚顿时睁开了一眼。
清凌凌的一双眼，散发着丝丝寒意，看得人骨头缝儿都跟着冒冷气。
张嬷嬷被唬住了，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她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秦晚的注意力却被马车晃动勾起来车窗帘子外面的景象惊呆了。
她在这马车上颠簸了一夜过来，清楚的明白了就算是梦也没有这么折磨人的，心里面多少也清楚了自己现在这个状况。
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是不代表她看不懂此时外面的景象究竟多么惨烈。
马车外面衣衫褴褛行动迟缓的民众像是游魂一样朝着一个方向行动，并不宽阔的大道上匆匆一眼扫过去，就是各种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这是穿到了个什么世界？
张嬷嬷本是要骂秦晚，但是瞥见了她脸上仿佛被震住的神情，她心里又舒坦了不少，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这个胆子，就算不用药，谅她也不敢下去。
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保不齐就叫人给生吞活剥了。
太平盛世的日子过久了，秦晚的确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中见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她咽下口水，再回想自己身边这个嬷嬷，各种不好的猜想就涌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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