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染血之秋（十八）
那股仿佛能把人吸进漩涡的眩晕感越来越明显，柯冉喘了几口气，忍住了翻涌上来的恶心感。
殷阙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神色多了些阴郁。
柯冉心底浮上来不安：“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阵法一旦启动就没办法停下来。”
逆转锁魂阵的厉害毋庸置疑，而且蔓延速度极快，它苏醒的每分每秒都在向人们彰显着它的存在感，柯冉能感觉到身体所承受的压力在剧增，或许等不到她出城就会被这阵法汲取灵魂。
柯冉一个坚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碰上了如此离奇的经历，也不免开始思考人与灵魂的关系。
她对于这个世界是特殊的。
但她并不清楚这个特殊的程度是否能支撑起她的存活，或许她能无限复活，或许在这里被抽走灵魂后就彻底被困在异世界，或许就这么死了，那么多或许，之前在万不得已前，她还不想亲自试试。
她将希望寄托在了殷阙身上。
或许是殷阙体质的缘故，他看起来并没有像柯冉一样难受，他站在原地，表情很冷郁，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当柯冉看向他的时候，这个冷血的大妖才吝啬地分出一点点神色回应她。
殷阙道：“很难受？”
柯冉无力地点了点头，她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前面是眩晕的恶心，这会儿她又开始精神萎靡甚至有些嗜睡。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悄无声息的，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事情的发展便不可预料了。
她闭着眼睛，蔫蔫道：“头疼。”
刚一说完，柯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的脸，下意识想躲开，却被殷阙掰着头正了回来，他道：“别动。”
一只手抚上了她眉尾往后的太阳穴位置，指尖温凉，轻轻揉搓着，在她看不到的视角中，细细的雾蓝色流光缓缓流进了她的身体，柯冉好受了许多。
等她能挣扎着睁开眼睛之后，殷阙便收回了手，问道：“能站起来吗？”
柯冉腿还有点软，试了几次后，她尴尬地摇了摇头。
殷阙低低地叹了口气，刚收回去的手又扶上了柯冉，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多好的妖啊。
起初柯冉还挺感动，等过了一会儿她腿恢复知觉她能用上力后，事情就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靠的这么近，不适应。
怎么样能不着痕迹地暗示对方自己已经有自理能力不用照顾了，她和殷阙也没有那么熟，正常情况下这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除此之外，柯冉不自然的关键在于被反派男主这么扶着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殷阙扶地顺手，眼皮都没动一下，柯冉眨了眨眼，从尴尬到淡然接受的速度也很快，问就是人怂脸皮厚。
“离妖魑死已经过了一刻钟”，殷阙开口：“城中禁制还未解除。”
“这不正常”，殷阙道。
“如此大的幻境，创造者一死便即刻分崩离析，不可能维持如此时间。”
他的表情很耐人寻味，道：“还有那阵法，启动的供给核心都没了，如何能继续运转。”
柯冉听着听着就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殷阙的意思是……琻翎没死？！
柯冉猜测道：“会不会是方才被他侥幸逃脱。”
她的语气并不肯定，这太戏剧了，殷阙的那把火烧地明明白白，阿景那具身体连余烬都没剩下，怎么可能逃出生天。
“不会”，殷阙摇摇头：“他不可能还活着。”
殷阙下的手他自己最清楚，那种情况下，必死的局，绝无翻盘的可能性。
柯冉倏尔想到了什么，咽了一口唾沫，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还有第三个分魂。”
殷阙想了想道：“妖魑分魂一次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更别提有些鬼物本身便承受不住那样的分裂。”
一次成功就能获得翻倍的力量，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分魂虽强，但却令鬼物望而生畏，其中有个理由就是分魂若要承受的除了源自魂魄的痛苦之外，还有对于魂体的考验，成功几率万不存一，甚微。
“分魂成功便已是世间罕见，那样的极致痛苦与巨大风险他若是还敢再来一次”，殷阙少见地脸色凝重起来：“那我确实得称他一句疯子。”
见殷阙并没有否认这种情况的存在，柯冉心跳开始变快，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喃喃道：“枫树……”
柯冉突然抓住了殷阙，道：“你还记得后院那棵树上的划痕吗。”
“嗯。”
无论是城主府的那棵老红枫还是姜宛玉住所后的那棵枫树，它们的树身上都有明显的三道划痕。
如果按照柯冉的思维来想，那三道划痕是同一个人不同时期的身高。
思维逐渐被捋清，柯冉却发现自己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巨大的惶恐。
“最高的那道划痕比我要高很多，中间的与我相差无几，最后的只到我肩膀处。”
她是画画的，对于尺寸的衡量相当精准，托记忆力不错的福，她很轻易地就能回想起每道划痕的距离。
柯冉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巧合的是，琻翎的身高与最高的划痕相近，阿景身高的与中间的相似，若我没猜错，最后的划痕，应是一个十二三岁少年。”
十二三岁的少年，柯冉已经没办法冷静去揣摩其中的疑点，对她来说，范围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了。
在她身边接触的，贫民窟出来吃不饱饭的，会帮她挡箭的，一片赤子之心的，她以为的十五岁的赤城少年，或许仅仅是她以为的。
静悄悄的空间里面突然出现爆鸣声。
巨大的轰鸣声从不远处传过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柯冉瞬间就意识到了是什么地方出事了。
“在客房！他们三个都在那里！”
殷阙的速度很快，带着柯冉晃眼间就接近了客房。
滚滚烟尘从前方冒出来，在呛人的尘土间依稀可以看见倒塌的巨大房梁，砖石四处迸溅，在地面上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
有两道人影从废墟中直直而出，落在了不远处，正是魏长戚兄妹二人。
只是他们的状态都不太好。
魏长戚心口处有一道斜向上长三寸的伤口，嘴角染血，平时常带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痛楚。
魏幼茗状态比他好些，但也是嘴唇泛白，满身狼狈。
她满脸冷汗，拖拽着把意识模糊的哥哥扶了起来：“我们得赶紧走，不然等那东西出来了就糟了。”
魏幼茗四处环望，看到柯冉后明显眼睛一亮，再看到柯冉旁边的殷阙后忌惮的神色浮上了脸。
但与废墟中埋着的威胁对比，眼前这只在柯姐姐身边陪着的妖倒是其次。
“柯姐姐，小金被那人带走了。”魏幼茗刚一过来就着急开口，脸上还带着惊惧：“那人个子不高，带着一副恶鬼面具，出手狠辣，他悄无声息地从影子中渗出，直接吞噬了小金，我二人被他一爪袭心，若不是哥哥，我恐怕也就……”
她满脸愧疚：“都是我们的疏忽，都是我的错”。
魏幼茗抹了抹眼泪着急道：“我观那鬼物与影子有关，这类鬼物一般不会立即要人性命，若是快的话，一定能救回小金的。”
“还有哥哥……”
“你先别急”，柯冉都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冷静，她安抚道：“先稳住你们的伤势，地下还有个吸人魂魄的诡异阵法在启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魏长戚此刻恢复了些许意识，躺在妹妹的怀里半睁着眼睛，没管自己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本来是个很温情的画面。
但魏长戚伸着手把灰尘与泪水混合后脏东西给妹妹抹的满脸都是，他静了一会，然后低笑到蜷起了身子：“哈哈哈哈哈，你现在像在泥地里滚过的花猪，哈哈哈哈哈笑的我伤口疼。”
魏幼茗的伤心被他这么一搅，还挂着泪珠的脸呆呆的，她缓了一会儿，脸上变回了面无表情，手上默默从乾坤袋取包扎用的东西。
没一会儿，一声杀猪叫响彻天空：“幼茗！你下手轻点！我错了！我错了！嗷！”
魏长戚兄妹二人虽然狼狈，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柯冉也就不管他们。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混混烟尘褪去，前方突然传出规律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仿佛踩在了跳动的心脏之上。
“故弄玄虚。”殷阙抬手，一股疾风从四周涌过来，瞬间将空中烟尘吹散，露出了眼前人的真面目。
那人带着花纹古老的鬼怪面具，个子不高，看着像个小孩，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视他，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每过一会儿，他的身上便会出现一道伤，仿佛空中有无形的匕首在凌迟他，一刀一刀，鲜血流下，力量却在不断增加。
若说琻翎和阿景还勉强有个人样，那眼前的这位便是真正鬼物的化身。
他的身份很明显，那股与狂热同行的黯淡绝望在他的身上同样明显，他就是琻翎的第三个分魂。
出来的并不只是分魂，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人，被他拖在地上拉了出来。
柯冉屏住了呼吸，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殷阙的手腕。
那个被拖着出来的人，正是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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