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染血之秋（十）
“故事没有讲完。”
仿佛被指引着，她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令她自己都为之一愣。
什么东西，世界意识？
在弥漫雾气的院落中，那根无形的线又出现了，从虚空中来，带着些许微光，只有她能看到的命运线一直通到了远处高悬的檐牙之上。
“那里有什么？”
柯冉将手中长木仓收回，面前的妖魑心口处多了一个窟窿，身体从伤处慢慢溃散，就像蒲公英一样，会很快被微风吹得四散天地。
他活不了了。
但他神色还是很平静。
“论谋划，我终究还是差了你一截”，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
妖魑没有理会周围，他转身踉跄着走近了那棵红枫，背靠着巨大的枝干缓缓坐下来，就那么在树下静默着一点点消失。
而这样的他却让柯冉心底的警戒线拉到了最高。
“不对劲。”
全然不对劲。
随着妖魑最后一丝碎片完全消散，城中府上空的阴云好像更加浓郁了。
在影影绰绰的云雾之中，有一人影悄然出现。
顷刻间，一股巨力擒住了柯冉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窒息感奔涌上来。
“你若不现身，死的可就是这个小姑娘了。”远处有声音传来。
一个月内第二次被人掐脖子，柯冉想捶死对方的心都有了。
她勉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悬在了高空之上，而她面前的檐角上正站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妖魑。
她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方才他是假死。
妖魑在引他们入套，逼殷阙出来。
相互试探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不少信息，此番存了以身做饵的人不止他们，妖魑也是这么想的。
“她你不想管也罢，莫非你连这个都不想要了？”他居高临下，眼底透着警惕和漠然。
见四周依旧没有动静，妖魑手中凝起一团白色的光，光里传出规律而安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妖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上，挟制柯冉的力气微微松了一点，她能喘口气。
离得近了，她看的更清楚了，刚才那根命运线此时正连在妖魑手中的光团上，而恰好线的某截就在柯冉的手边，离得很近，稍微一勾就能拉到。
事实上柯冉也这么干了。
那根无形的线在柯冉手碰上时就成为了实体，她手中微微用力，便发现妖魑手中的光团晃动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莽就完事了。
柯冉手中用力一扯，那看起来很重要的光团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脱离妖魑的掌控，飞速朝她飞过来。
手中的线只有柯冉能看见，妖魑不知是她所为，在异动发生的瞬间便顾不上她了，转而全力捉住光团。
“殷阙……”他低声念道，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挣脱了束缚是件好事，但柯冉此刻仍在危险之中，她身在高空，被松开之后便垂直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极速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她从没有感觉时间如此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这个高度下去，不死也半残。
大脑高度集中，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呼吸她觉着吧，她这会儿的肾上腺素保不齐都接近人类临界值了。
光团在空中化成一团极速的流光，几近坠入柯冉身体时却被扣在了一只笼子里。
妖魑御空而立，苍白的手掌托住漆黑的铁笼，漠然平静地望着柯冉的不断坠落。
“……”
短暂的静默之后，柯冉极力平稳呼吸，但陌生的恐惧还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会死的吧。
被摔成碎渣，凑也凑不回去，或许还会经历痛苦的死亡过程，身体一点点变冷，痛苦渗入四肢百骸，慢慢消磨着残存的清醒。
再往坏处想，她或许因此就回不去了。
预计的剧痛没有到来。
她被稳稳接入一个怀抱，方才空中凛冽的风都被消解，转而的是一股微凉温和的气息，高大的身躯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
生死一瞬之间，柯冉还无法做到坦然对待，所以在被殷阙接住后，她眼眶一红，眼泪在打转，硬是凭着理智忍了回去。
恁就是俺亲哥嘞！
殷阙横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卸力后便落在了地面上，慢慢地把柯冉放下来，等她彻底站稳后才彻底松了手。
他上下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柯冉，将她的情况都纳入眼底，默了一瞬，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
“给。”殷阙递过来一瓶丹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听在柯冉耳里却格外亲切。
“拿着。”他提醒道。
“哦好好。”柯冉赶紧接住。
她下来的时候手无意识地拽着殷阙的衣袖，此刻接过瓶子后手又不知不觉地拽了上去，怂的光明正大。
柯冉盯了一会自己的手，内心恨铁不成钢，你争气点啊喂！
“很怕？”
好在殷阙没有在意这些，还友好地问了一句。
柯冉在摇头和点头中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因为害怕殷阙高估自己的心理素质，放着她不管，她对着面前这张脸狠狠地点了点头，拿着药躲在了殷阙的后面。
兄弟，现在就靠你了。
“这个拿着，护身用的。”
面前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躺着个小巧的耳环。
不，不只是耳环，这是一条乳白色的小蛇，盘旋着绕了一圈，尾巴尖尖渐变泛红，蛇首处鳞片细密精致，一双眼睛犹如暗色的红宝石，首尾相接处有一朵盛开的蓝色鸢尾，很难想象如此精密的细节出现在只有耳环大小的法器上，生动又鲜明，仿佛下一秒就能游动一般。
等等，以这个世界的玄幻程度来说，这玩意说不定真是活的。
咳咳，抛去奇怪的念头，柯冉把注意力放在了耳环上。
这护身符有点可爱唉。
柯冉眼睛亮了，把它接过来给自己戴上了。
很温凉的触感，有点像玉石，戴上后契合地恰到好处，那朵娇艳的鸢尾仿佛是从耳垂处长出来一般，却也不喧宾夺主，美的很和谐。
殷阙看了她几眼，见她神情平静下来了才转过身去，看向妖魑。
“你终于现身了。”妖魑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妖，他毫不意外，他的本意就是要将殷阙逼出来的。
他掌心中悬浮着漆黑的铁笼，笼中的光团被扣住后本已经停止挣扎，温顺地被囚禁，而在殷阙出现后，光团重新出现躁动，在笼中横冲直撞。
妖魑望了笼中的光团一眼，将掌中的力度加深，一股淡红色的雾气淹没光团，它恢复了安静。
殷阙一身玄青色衣袍，身姿顷长，立于浓雾中不动声色，他眼皮微掀，深深看了妖魑一眼，道：“你的条件？”
“你的命。”
妖魑收回手中的漆黑铁笼，连同其中封锁的光团也一并藏起。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它”，妖魑道：“你有自己的谋算，我亦有自己所欲之事。”
他沉下声音，对殷阙道：“而今日，唯有不死不休。”
气氛越来越僵硬，空中仿佛有一根即将崩裂的弦，颤颤巍巍维持着最后的和平。
“嘣——”
随着一阵金戈嗡鸣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周围温度降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若不是柯冉耳上的鸢尾蛇不断散出暖意，滋养四肢百骸，她基本上能想到自己的结局，从体表开始冻结，眼睛，口舌，直至身体的血液全部冰封。
满天寒霜中，妖魑双臂微张，神情虔诚，他原本在半空中停着，此刻仰面倒下，一袭红衫直直坠入大地，像一团热烈的火焰，可惜这火焰冷冽入骨，碰之即伤。
“吾名，琻翎。”
随着他声音沉沉落下，仿佛启动什么仪式一般，在殷阙所绘阵法之下，有另一重猩红阵法极速上浮，占据吞并原来的阵法。
柯冉听到妖魑所说的名字之后，猛然一惊，这个名字她听过，姜宛玉高烧时口中曾不经意念出过这个名字。
琻翎下坠之后，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愈加不详的阵法，和无数重新恢复活动的鬼兵，他们被阵法影响，双目猩红四逸，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也愈加浓了。
“情况有些不妙。”柯冉道。
很显然的是，他们被困住了。
“真是个疯子”，殷阙眼中神色明灭变化。
“那家伙用自己的魂体做了猩红血阵的阵眼，以身合阵，血阵之上，数万傀儡将应阵而生，它们主导杀伐之气，势必会杀灭阵中一切生灵，自然也包括我们。”
能被殷阙评价为疯子，琻翎的疯狂在柯冉心中又上升一个度。
他想要杀殷阙的决心着实她感到惊讶，琻翎究竟想要什么，步步为营引殷阙现身，不惜用自己做阵眼也要把他们杀灭在这里。
而他口中所说的救人，也值得让人深思。
有什么线索被连了起来。
整件事的突破口似乎在于……
“姜宛玉”，柯冉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一亮，她对着殷阙道：“我们得回去找姜二小姐。”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或许在其中有重要作用。
脚下所成阵法实在凶煞，无尽鬼潮泛着不详的红光奔涌而来，瞬间将这里变成一片炼狱。
殷阙面色不善，撑起一片结界挡着外界的鬼物，可那些东西不惧死，一个个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撞碎结界，十个百个或许不惧，但成千上万狰狞鬼物奔涌而来，再稳固的结界也抵挡不住。
他听见了柯冉的声音，轻声嗯了一声回应，转头看向她，道：“过来。”
待到两人站在一处，殷阙道：“此阵难破，我会暂时用妖力覆盖住它，强行夺取控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要我做什么？”柯冉问道。
殷阙目光移向院中那棵巨大的枫树，目光沉沉，口中道：“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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