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掉马

菜上桌的同时，络腮胡也已经起来了。

        琳琅担心自己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会引起其他的人恐慌，于是按下心中的急切，硬生生等到早饭吃完后才把络腮胡叫到了一边。

        络腮胡听了琳琅的分析，捻着胡子背过了身去。

        “大哥，此人不能久留。”琳琅绕到络腮胡面前劝道。

        络腮胡默然许久，悠悠地叹了口气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容璟这只小狐狸果真厉害，什么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什么意思？”琳琅听得云里雾里。

        络腮胡思量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琳琅实情，权衡了一番之后，络腮胡对琳琅道：“这件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况且你一个女孩儿家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或许我能明白呢。”琳琅急道，“大哥，容璟那人睚眦必报，如果你们之间有纠葛的话，要么就趁此机会跟他示好言和，要么赶在他的人还没到这里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琳琅似乎比络腮胡还要召集，她在络腮胡身后来回转了几圈，以为他盲目自信能够跟容璟相抗，于是再次劝道：“大哥，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别生气，你若想跟容璟硬碰硬，无疑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别太天真也别太自信了，即便容璟此时受困于京中手下没多少兵力，可对付这么个小寨子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络腮胡却像看透了生死一般淡然地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容璟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拖家带口的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可——”琳琅心力交瘁，“那你是打算搭上全寨两百多条性命跟他拼死一战？你们死就死了，可银花嫂子和阿成怎么办？还有其他那些女人和孩子就该因此葬送他们无辜的生命吗？”

        “那我能怎么办！”络腮胡突然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老子还能怎么办！”

        咆哮过后，络腮胡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扶着额头，简要叙述了他与容璟之间的仇怨。

        “这还要从九年前说起，彼时大燕与北越交战，京中为了支援震北军派人向北境送了补给，而当时位于西北方的几个郡县都遭了雪灾，朝廷一时无法筹措到足够的粮食，导致成百上千的百姓活活饿死在街头，我父母也在其中。”络腮胡转过身来看着琳琅，回想起过去，九尺男儿的眼眶里也迷漫着了薄薄的水雾。

        “我们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联合起来抢了震北军的粮草，之后我们在官府的追捕下躲过了山里，而震北军却因粮草不足而打败仗，容璟的父亲——老震北侯容耀便是在那场战役中受了重伤，不最后不治而亡。所以我们与容璟之间存的是生死之仇，你明白吗？”琳琅道。

        听了络腮胡的话，琳琅沉默了。要论对错，似乎他们双方都没错，络腮胡等人只想想活下来而已，可若论错的大小，络腮胡是为一己之私，而容璟和他父亲为的却是整个大燕国。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容璟不是也没把你们怎么啊，或许他能理解你们的难处，并不打算追究呢？”琳琅虽然自己都不信这话，可眼下除了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络腮胡心如死灰般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打算追究，而是没到时候罢了。之前他一直戍守北境没空搭理我们，后来——”

        络腮胡顿了须臾，继续道：“后来我与京中的大皇子在暗地里取得了联系，我为他办些他不便出面的事，而他则替我遮掩了行踪，但是没想到啊，容璟还是找到了这里。”

        “原来还以为容璟当真要去修缮官道的话，我还能寻个机会杀了他以绝后患，可现在怕是只能等着他寻上山来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了。”络腮胡叹气。

        “未到最后关头，大哥也莫要气馁，说不定还有转机呢。”琳琅正说着，忽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冲过来对琳琅喊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葛二哥昨天带回来的那个人正在屋里闹呢！”

        琳琅和络腮胡都以为是那人终于开始行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琳琅先开口对络腮胡道：“大哥，为以防万一，你还是得带人加固防御，那个人交给我就行了。”

        络腮胡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妹子你且小心些。”

        琳琅点了点头，“放心吧大哥。”说完她便跟着来找她的那人走了。

        而当琳琅进到屋里，发现“贾翊”是因为没有饭吃而闹腾时，琳琅无语地捏了悄太阳穴。

        “少吃一顿又不会死，你闹什么！”琳琅气得踢了对方一脚。

        “贾翊”没躲开，抱着被踢疼的脚跳到了床边坐下，他怨念地看着琳琅，道：“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这样饿着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琳琅冷哼了一声，“麻烦你认清自己的处境，你算个屁来使啊，就一俘虏而已，没揍你一顿都算开恩了，竟然还敢提要求！”

        话虽这样说，但琳琅还是唤人给他拿了两个馒头过来。

        “贾翊”看着那两个黑黄黑黄的馒头，问琳琅：“这能吃？”

        琳琅白了他一眼，“不吃就还给我。”说着她欲要去抢，却被贾翊连盘子都端走了。

        “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贾翊盘腿坐在床上，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馒头后，反复观察着。

        琳琅屏退了看守他的人，走过去拖了凳子在“贾翊”对面坐下，“你看，这不吃得挺香的么。”琳琅翘起二郞腿，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突然对贾翊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有毒么？”

        贾翊掀起他那纤密的睫毛淡淡看了琳琅一眼，“怕，怎么不怕？”说完又肆无忌惮地啃了一大口。

        “容璟在哪儿，我要跟他谈谈。”琳琅道。

        “贾翊”将盘子放在旁边，双手搭在膝盖上，“公主有什么话或许可以先跟我说说？”

        琳琅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她直接挑明道：“容璟和大哥此前结下的仇我大概都知道了，虽然这样说有些自私，对容璟来说亦不公平，可我还是希望侯爷他能高抬贵手，放众兄弟一条生路。”

        “贾翊”的脸色逐渐黑沉起来，他自是知道琳琅口中的“仇”指的是什么。

        “罪不在他们，我想侯爷他应该也知道。”琳琅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别说他们了，换作是我，生死关心我肯定也会只顾自己的。侯爷若一定要深究为老侯爷报仇，也应该去皇帝讨个公道才是。”

        “哦，想来是我高看侯爷了，他应该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找皇帝，也只能将满腔的愤怒撒在这些低层的弱势群体身上了。”琳琅轻蔑一笑，“原来，侯爷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啊。”

        “贾翊”也跟着琳琅哼笑了起来。须臾，笑容忽然滞在了他的脸上，“胡莽抢震北军粮草的账必须要算的，至于皇帝那儿——”贾翊忽然凑近琳琅的耳边，用带着轻蔑而又不屑的语气悄声道，“迟早也是要去讨个公道回来的。”

        这邪魅的语气，让琳琅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猛地起身，虚浮的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贾翊”看着她惊慌的模样甚是满意，又坐回了床边继续啃起了已经冷却的馒头。

        琳琅重新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清冷的面容，俊逸的五官，还有他那时刻都如青竹般挺立的身姿，无不彰显着他的傲然和贵气。

        只从外表来看，他应该是一个饱读诗书且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偏偏他的眸子里露出的狂放与和不羁与他表面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他时而发出蔑笑，似乎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仿佛高高在上的邪神，睥睨着凡世。

        琳琅的脑海里浮现起作者对于容璟的描述，忽然间，脑海里的形象与眼前之人重叠了起来。

        这一刹那，琳琅的周遭顿时陷入阴寒之中，她仿佛沉入了海底，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容璟——”琳琅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无端的颤栗了起来。

        被识破身份的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他依然不解，此前的琳琅为何会不认识自己，且从她的神情来看，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那都不重要了。

        “臣，容璟，给公主殿下请安——”容璟从台阶而下，向着琳琅翩然而来，及至琳琅面前，容璟微微屈膝朝她行了礼。

        容璟抬头，清冷的眸子对上琳琅那双充满了惊恐的眼睛。他还没来得再说些什么，便见琳琅像被鬼追似的逃出了屋子。

        “锁上，快把门锁上！”琳琅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小姐怎么了？”二胖子问了一句便被琳琅打断了话，他只得乖乖听话重新将门拉了过来。

        关上门的瞬间，琳琅回头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依然挂着淡淡笑意的容璟，更加地害怕了。

        难道，自己要提前死在他手里了？琳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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