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身份
等到到学校上课后,我才发现我先前的想法有多么多么的幼稚。
a校是以美英式教育为主,首先不说上课时叽里呱啦说的全是英文,单是课本,就和国内的大不相同。我以往所学的知识在这所学校根本衔接不上。而且课本我也看不大懂。
于是第一天过去后,我简直要濒临崩溃了。而且偏偏是席少歌放学后来接我,这一点使我愈加烦躁。
这样烦躁的后果是,我翘课了。在临近放学的前一个小时翘课了。
大致是我不适合这所学校吧。因为我以前上学时从未翘过课,而来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天我就翘课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跟老爷子说。说了的话,我希望能到我原来的学校去,但是那所学校老爷子必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不说的话,我就要日日忍受这种折磨。
若是真的席少格在这所学校,应该会很适应吧,毕竟她在英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在翻墙的时候想。
因为我从未翘过课,所以我只能在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翘课英雄事迹中领悟到一丝丝。若是你未进学校就想要翘课,那很简单,不去就行了。但若是进了学校才想到翘课,那么首先你得出去,而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翻墙。
所以我选择了翻墙。
跳下墙后,我拍了拍手。站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到自己要去哪儿。等到一辆出租车在我身前停下问我时,我才想到,我那么迫切想去的,是哪儿。
我家。于昭的家。
这就像我生日那天策划游玩时一样,我一路紧张的要命。当然,不同处在于,我那时紧张是害怕走错,害怕不懂遭人嘲笑。而现在,是害怕不知何时席少歌追过来,将我捆回去。但是最害怕的,还是爸妈已经真的,真的认不出我了。
我的那个家离学校有很远一段距离。大约是夜晚九点多的时候我才真真正正站在了我故乡的土地上。这时席少歌应该早已发现我不见了,不过他会不会告诉老爷子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回家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过熟悉的路。路旁有河,但是已经被污染了。还有树,但是都只剩树墩了。这一切并不美丽,但使我安心。
人大概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在意,不珍惜,等到失去后,才懂得弥足珍贵。
小路蜿蜿蜒蜒绕到远方,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月亮的光洒下来,搅动着空气仿若一道精心制作的菜肴。我走到家门前,里面的灯已经暗了下来。爸妈一向睡得早。
站了一会儿,等手心的汗干了之后,我才郑重的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灯光亮起,隐隐约约能听见妈的抱怨声,还有爸的哈欠声。我笑了笑,做好端正的表情,等着爸来开门。
一般来说,这个时辰都是爸来开门,因为妈很懒。我和她一样。
上了年纪的门“吱呀”一声发出沉重的闷响,爸的头从里面探出来:“你是”
我顿了顿,手掌瞬间握成拳。张了张嘴,许久才僵硬笑道:“过路的。没有地方住,能不能借宿一晚”
爸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不一会儿他才笑着说:“当然可以,来来来,进来吧。”
他将门完全打开,让我进去。我想他一定又要被奶奶说了。奶奶总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安好心,也不愿意被人占便宜。但若是她知道,这个在她眼里占便宜的我就是她的亲孙女也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表情。
我偷偷抹了抹泪,往日觉得唠叨的奶奶现在想起来却分外喜爱。而我,却再不能叫她一声奶奶。或许能,但谁都不会误会。
爸将我领到一间房,是我以前的房。
爸一面将门打开,一面说:“我以前也有一个像你这般大的女儿,她就住在这间房。天气热的时候,总喜欢跑到我和她妈的房里吹空调。”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却还是不顾爸会不会伤心问道:“那她呢”
爸沉默了会儿,点了一支烟,坐在椅上:“一个月前走了。”
我强笑道:“也许她会回来也说不定啊。”
“不会的,”他说,指尖烟雾升起,我看不大清楚他的脸,“她走的那样惨,烧的面目全非。怕是也不愿回来吧。”
我默了默,然后问:“是意外吗”
他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她跑到工厂去玩。工厂着火了。后来也赔了些钱。”他又吸一口烟,“但那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回来。我倒宁愿我们穷下去,也不愿意她就这样不在了。”
我没有说话,只感觉心里隐隐痛着。以前我总是任性,常和爸妈闹脾气,爸的话很少,我也总觉得他不在乎我似的。每回写关于爸的作文时也不知道写些什么。而在我“死”去之后,我才发现,他不是不在乎我,他只是不说。
这时爸看我一眼,把烟掐灭,有些不好意思道:“看我,说了这么多。都没想到你还是个孩子。唉,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你总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你别介意啊。这样,这是新的毛巾,卫生间就在外面,你洗了就睡。我就先去睡了。”
我笑着点点头。
等到爸离开,我才蹲下来,死死抱住自己,呜咽着哭出声来。等到情绪稍稍平复后,我才去洗了澡,穿上了我以前的睡衣房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动,所以我能找到我的睡衣。
从浴室出来后,刚打开门就听见敲门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急促,也很大力,应该很急的样子。我看了看爸妈的房门,抿唇想了一会儿,才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我想这是我最糟的一次开门,因为开门后,席少歌就脸色很不好的站在外面。
我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摸到这儿来。一瞬之间,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反应过来后,急急忙忙就要关门,把他拦住。可是他一只手抵住门,我根本推不动。眼内所及处只看见他越来越阴沉的脸,我暗叫一声不好,加了劲继续推。
这时爸走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和席少歌:“你们这是”
席少歌抢先开口:“我妹妹少格闹了脾气,我来带她回去。”
一句话,给我判了死刑。
我是他妹妹,席少格。不是于昭,也没有机会成为于昭。
爸笑了笑,过来拉我:“跟你哥哥闹什么脾气现在也不早了,不想回去就和你哥哥在这里歇一晚。没关系的,我不觉得麻烦。”
我被迫松了手,席少歌挤进来,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仍是很有礼的对爸说:“不用了,家里人都还等着。谢谢您了。”说完皱眉看我,“把衣服换了,我们回去。爷爷还等着。”
“我不走。”我闷闷说,没有动。
“不行。”席少歌很果断地拒绝,“爷爷还等着。”
“你少忽悠我了,”我冷嘲,“你会告诉他我不见了”末了又不怕死地补充一句,“看他不抽死你。”顺带做了个鬼脸。
我的话音未落,他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阵暴戾之气。眉头狠狠皱着,嘴角往下撇,眼神扫过来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锥子,刺得人心一阵阵颤栗。
这时我才发觉我又冲动地去挑战他的权威了。可是话已说出口,没有收回的可能。我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劝架的爸后才低声说:“今天我不回去。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
多亏本的买卖啊。但也是我今晚能留在这儿的唯一筹码了。
他听了我的建议后并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看了我半晌。最后他狠狠瞪我一眼后才对爸说:“今晚打扰了。”
爸呵呵笑着,脸上有些尴尬:“不打扰,不打扰但是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要不打地铺”
我插嘴说:“他睡沙发就行了啊。”
席少歌瞪我一眼。我不服气地小声说:“睡沙发和打地铺不是一样不舒服么有什么区别”
“这样吧,”爸笑了笑,对席少歌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和小葳睡吧。他一个人占了一个房间,也只有九岁。就是就是睡相不太好。”
小葳,我的弟弟,于葳。
我心下一动,说:“既然只有九岁,我和他睡吧。哥哥就到我就到您给我的那个房里睡。”
席少歌看我一眼,然后对爸说:“就这样。我和小葳睡。”
“好好好,”爸说,往前走,“来,我告诉你们房间在哪儿。”
席少歌跟在他身后,我没有动。他走了有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就回头看,看我没有动又皱眉:“杵着干什么回去睡觉。”
我闷闷跟上他:“我想看看我小葳。”
本以为席少歌会拒绝,可是我说完了,到小葳房间了,他都还是没有回答我。我抬头看了看他,他微微笑着,同爸说着什么话。爸乐呵呵地笑着,然后走出来,对我笑笑就自己回房了。
爸走后,席少歌脸色马上就变了。笑着的脸变成阴沉的脸。这种变脸速度连据说女人善变的我都自叹不如。虽然我还只是个女孩。
我走过去,没有理他。这时小葳已经睡了,但不知是不是在做恶梦,脸皱着,额头上冒出冷汗,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我凑过去,听他断断续续说的只有两个字,还是叠音词。
姐姐
我保持着弓着身子凑过去听他说话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在身体僵硬的同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这时席少歌过来拉我:“这么晚了。回去睡觉。”
我不声不响的推开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有些恼,过来掰我的脸。等到看到我满面泪痕后,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甩开他的手,尽量把声音压低,但我还是可以听见我的哽咽声:“你满意了看着我们一家团聚却不能相认你满意了如果你满意了,现在请不要打扰我。你放心,明天我跟你走。但是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儿。我非常、非常不想看见你。”
他看我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开门,关门,他走了出去。
我浑身无力地坐在床上。良久,我才轻轻抱住小葳,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姐姐在这儿。别怕。啊。”
其实我与小葳的关系不算好。我有时心血来潮时就对小葳特别好,但是不高兴时还会欺负下小葳。我也常想要是没有这个弟弟就好了。因为他真的真的很讨厌。单说吃的这一项,他就让我讨厌的想要毁天灭地。比如,平时我买些零食就会分给他吃,可是他有吃的的时候却什么都不给我,我饿死都不给我。我朝妈妈抱怨,告状,妈妈就说我是姐姐,大小葳那么多岁,要让着他。可是我心里就特不平衡,后来我也不给小葳吃的了。这时他倒委屈起来,妈一看,就又来说我。你看你是姐姐,对自己弟弟怎么这么小气呢知不知道姐姐要让着弟弟啊。
这时我就很生气,生气之余就很讨厌小葳,有时候甚至妈都会讨厌。我不给就不给。我凭什么要给。我是他姐姐不错,可是他有把我当姐姐吗再说他都九岁了,还要我让那我是不是得让到我百岁之后油尽灯枯双脚都踏进棺材了还要让他一副好的棺材啊。
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都导致我与小葳的关系不好。但是别人欺负小葳的时候,我还是会心疼。他不好时,我也会难受。我不知道小葳有没有这种感受。但是什么都比不了我们身上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
这就是那一句说的很霸气话,小葳只有我能欺负,别人门都没有。
但是此刻看着小葳在睡梦中喊“姐姐”的时候,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内心有种冲动,就是告诉他我就是他姐姐,就是他做梦梦到的姐姐。
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会知道,他姐姐这夜曾回来过。他不会知道,他姐姐这夜温柔地抱着他,一遍一遍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他也不会知道,他姐姐这夜经历了如何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却还是放弃了与他相认。他更不会知道,他姐姐,其实还活着,还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但是却不敢与他们相认。
因为她,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身份。
因为她,害怕席少歌。害怕因为她的不听话而报复他和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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