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初遇

“哎哎刚才那道闪电看到了么，闪瞎我狗眼啊。”

        “我去，这个更厉害”

        “我长这么的还是第一次看见白天打闪电呢”

        “辰默、辰默你看呀。”同桌兴奋的用胳膊肘怼着没什么反应的郑辰默，少年的左手因为突然的碰撞将手下的习题搓的皱了起来。

        郑辰默厌恶的看了一眼同桌的手肘，嘴上却轻松地说道，“是呀，真是有意思。”

        得到回应的同桌不再乱舞自己的胳膊肘，郑辰默将褶皱的书页整个的撕了下来，紧紧地攥成了一个纸团，然后继续自己的刚才的步骤，并没有向窗外瞟哪怕一眼。

        他不明白这些叽叽喳喳的同龄人们在兴奋个什么劲，即使窗外的闪电亮如白昼，只要劈不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关注的必要。

        可这样的想法只深埋在脑子里，他并不愿意当一个“异类”，群体会主动或被动的排斥与他们不相同的人，而这样的排斥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郑辰默更愿意给自己披上一个合群的、普通的、捧场者的“外套”，好让自己尽快应付完这些过场，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郑辰默深知自己跟他同学的不同，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和父母亲人的爱意，托着他们慢慢的长大，可现在自己的一切都只依赖于一个远房姑奶奶的“同情”。

        因为“同情”所以将他从那个乌烟瘴气的房子里带了出来；

        因为“同情”将自己安排在这个地处偏远却成绩客观的重点中学里；

        郑辰默并不相信有那种毫无来由的“爱”，毕竟这样的情感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有给过，更遑论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姑奶奶了。

        他感谢姑奶奶的慷慨，可这份慷慨的原因太过不稳定，他只能继续小心翼翼的扮演那个品学兼优、乐观向上的可怜少年，以希冀这份慷慨持续的再久一些，至少维持到自己高考完，维持到自己有能力飞出这座小镇的那天。

        教室里兴奋的吵嚷很快被镇压下来，窸窸窣窣的笔记声刚压过渐远的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便紧追了过来。同学们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校门外已等着许多拿着雨具的家长，伸长脖子寻找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的身影。

        郑辰默穿过一众雨伞汇聚而成的彩色隔离带，伞边上落下的雨滴，精准的滑落到他的肩膀上与后颈中，比直接淋雨还要精准。郑辰默忍耐着这湿冷带来的不适感，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是满意，颇符合自己在姑奶奶面前的人设。

        郑辰默顶着书包下了公交车，几步跑进小区大门，这里的雨势要小不少，交错纵横的树枝挡在回家必经的小径之上，只是由于小区里设施老旧，脚下隔几步就冒出一个水坑，甚至有几段小径完全泡在了水坑里，让人无处下脚。

        可说来也奇怪，这破破烂烂的小区，自己每次一踏进来就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这里的树木像是吃多了化肥，自从自己住进来，每年冬天都能看见小区的物业招来一大帮人，给所有能看见的树都的剃个“小平头”，可每年春风一吹，这些被剃了头的树木照旧蹭蹭长枝叶，一直长到无处可长才罢休。

        郑辰默尽量躲着水坑，感受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尽可能的将步子迈的更大些。走着走着，隐约间看见小区里最粗的那颗垂柳好像被雷电削掉了半边，倒掉的树干上还冒着丝丝烟气，树下好像还扔着些抹布。

        再走的近了些才看清，哪里是什么抹布，而是只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白猫，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摊软在泥地上。

        郑辰默蹲下身子看着这猫，被劈倒的垂柳倒在另一侧，差一点砸到它，雨滴倾倒在猫单薄的白色皮毛上，隐约看的见粉色的皮肤。郑辰默想起来，自己在小区里见过它总是徘徊在这大垂柳的周围，不像是常见的流浪猫，这一只出现的时候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慢慢悠悠的在树丛中踱步，像只威风凛凛的白狮子。

        郑辰默站起身来，抬脚便走，可走出去有段距离，又折返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再回来看一眼。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猫身，冷的，已经死了。郑辰默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可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那猫尾巴尖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应该是雨势太大的过吧，可鬼使神差的，郑辰默又一次轻轻地将手附在了猫的肚子上，好像还有些微弱起伏。

        郑辰默顿了一下，一只手将泥地里的猫捞了起来，另一只手将校服拉锁一拉，也没管那泥水，将猫整个塞了进去，拉上拉锁，捂着肚子朝姑奶奶家走去。

        “哎，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快去换衣服，奶奶去熬个姜汤，去去寒气。”郑辰默刚进门，就迎来姑奶奶一顿带着关心的唠叨，这雨想是没有白淋。

        “好的，奶奶，那我先进屋了。”郑辰默笑着应道，然后微微弓着身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手搂着“肚子里”的猫，一手拿出了浴巾铺在桌子上，轻轻的将猫从校服褂子的下方抱了出来，裹在浴巾里，这才用毛巾胡乱的将滴水的头发擦了几下，脱掉沾了污泥的上衣。

        裹在浴巾里的猫还是软趴趴的摊着，郑辰默仔细的将湿透的皮毛和脏污擦干净，细看之下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之前被泥巴盖住，看不真切。

        郑辰默手底下的动作更轻了，将惨不忍睹的浴巾扔在一边，左右看了下，把猫裹在了自己的被子里，只漏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像在床上放了一个“白团子”。

        “辰默，出来喝点姜汤。”

        “这就来。”边说着，边随便揪出一身干衣服套上。

        姑奶奶从不随意进出自己的房间，不用担心被发现偷偷带了猫回来。

        郑辰默从见到姑奶奶那天起，就知道她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关怀，温柔的照顾，以温柔为屏障，给她自己划了一个别人都进不去的“圈”。

        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领养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接自己过来的第一天，没有问起过别人总问的那些问题，也不像别的老人那样有着一大兜子唠叨，她只是打开门，搂着自己的肩膀，说：

        “到家了，孩子。”

        然后便走开忙自己的事。之后的日子里，姑奶奶会在饭桌上高兴的说起菜场的趣事，会在放学的路上给自己打电话说起家里缺的菜和调料，也会在有人问起自己的时候高声说：

        “这是我孙子，来陪我啦。”

        可郑辰默知道，自己一直是被划在圈子外的那个人。

        郑辰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盯着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白团子”，伸手过去想将散开的被子再团紧一些，也许是感觉到了热源，白团子将脑袋靠了上来，用侧脸蹭了蹭自己的手指。

        猫的胡须比自己想象的要硬许多，蹭在手指上，有痒痒的感觉，郑辰默试探的，将手又往前伸了一点，白团子也不客气，直接把整个脑袋搭了上来。

        这毛茸茸的小脑袋，自己可以整个握在手心里，郑辰默第一次有这样奇特、亲密的接触，自己小的时候从没被允许过接触这样的小动物，不知道怎么这么一个小脑袋就能带来这样的满足感。

        郑辰默轻轻地揉了几下，指尖传来的湿润让自己意识到白团子发抖的原因。

        吹风机“呜呜”的噪音，并没有让白团子产生什么不适，郑辰默一点一点的将潮乎乎的长毛吹干，尽量避免接触到那几处伤口。

        为了方便上药，烧焦的皮毛，郑辰默索性剪刀一挥，咔嚓嚓几剪子剪了个干净，还好伤口都不深，小心的消毒后，才发现好端端的长毛狮子猫变成斑秃猫，伤口处由于涂了碘伏，秃的很是明显。

        之前见过的凛凛威风不剩一点，倒是多了几分滑稽样。要是自己被人剪成了这般模样，估计揍那人一顿都算轻的，也不知猫大爷醒了看见这幅尊荣，会不会气的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挠个满脸桃花开。

        郑辰默自顾自的笑了笑，换了条床单，重新将白团子裹了起来，想了想又将团子搂在怀里，将自己当做天然的暖宝宝，然后才在书桌前坐定，开始了自己每日的功课。

        晚上睡觉的时候，索性也一直搂在怀里，郑辰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小孩子寻到宝物般，一直抱着一只猫不撒手，可是这样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让自己有些欲罢不能。

        有一搭没一搭挠着团子脑袋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手的主人此刻也进入了梦乡。

        郑辰默怀里的“白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陡然变成了一名男子，只腰部搭了一条素色的床单，身体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分明。男子面容清冷，嘴唇苍白，一脸病色却难掩清俊容姿，只是一头像是被狗啃出来的乱糟糟的银发显得这画面有一丝丝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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