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光锥
答岸心砰砰直跳，直到温热消失，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远去，她才慢吞吞回过神。
周忻却拉开了一些距离，平复了下凌乱的呼吸，刚才差点魔怔般吻上去了，想到这儿，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自以为自控力非常强，在她面前却屡屡投降，露出慌乱阵脚。
最后还是被拉回了些理智，不至于当场耍流氓。
长风一吹，错乱的不只一个人。
两人皆沉默，周围一阵喧闹，只听身旁响动，是椅子拉开的声音。
沈舒舒看了眼坐在答岸前桌的周忻，眉毛点挑，复坐了下来。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周忻起身离开了。
沈舒舒不轻不重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一只手撑着腮边，斜眼瞄她。
“怎么了？”
她意味深长的说：“周忻怎么对你这么好啊。”
答岸想起刚才的小插曲，垂下眼眸，手里的笔锋忽停。
“他喜欢你？”此话一出，直接挑明了两人在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
“不可能。”她唯一能想到周忻对她的好，是补课这件事，以前可是变着法子欺负她的。
老师从正门走了进来，目光凌厉，一派严肃模样，沈舒舒没再说什么。
倒是把答岸弄得心乱如麻。
周六来临，答岸一番收拾，穿了件白色宽松短袖和一条牛仔裤，站在镜子前，扎了个高马尾，干净又清爽，一双暗含秋水的眸子灵动俏皮。
今天答妈妈有事儿早早出门去了，她冲回卧室，打开小钱包，里面正可怜的放着一张二十元大钞和一张十元的小钞，但已经足够两份大碗炸酱面的钱了。
她下了楼梯，自由沐浴在这一番天地之中，四肢伸展，神情舒畅。
周忻穿了件黑色潮款短袖，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颈链，装饰是一个精致十字架，上面刻着一串英文，短款运动裤，一双白色的新款运动鞋和黑色的时尚挎包搭配在一块儿，在人群中十分出众，也特别显眼。
他跟没睡醒似的，轻阖着眼皮，一副轻飘厌世的皮相，背倚靠着墙，一双手插在裤兜里，身量很高挑，线条干瘦利落，上午的阳光打落在身上，充满着少年气息。
答岸朝他一步步走来，周忻也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底没什么情绪。
“你刚起？”
“昨天睡得晚。”他从裤兜里抽出手，人也清醒了一些，简单整理了下衣着，“带路吧。”
答岸带着他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小街，路边的两排绿植盎然生机，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他们停在沙县小吃的店门前，答岸多少有点局促，用眼神询问周忻要不要进去。贵的她请不起，来沙县是一个原因，沙县的炸酱面也是真的好吃，她吃过好几回都不觉得腻。
周忻没什么异样，神情慵懒的迈开步子走进去。
此时正值饭点，人满为患，刚好有人吃完离开，空出了座位。
两人坐了下来，四周投来几道打量的目光，游移在周忻身上，一副大少爷打扮，却来这种平价的地方下馆子，想不好奇都难。
答岸点了两份大碗炸酱面，底料颇丰，有青瓜丝，胡萝卜，炸花生豆，肉酱和几片香菜叶子，用筷子搅拌均匀，酱汁分布于每一根线条，色味俱佳。
她看了眼周忻，只见他把已拌好的面大口接小口的往嘴里送，似乎第一次尝到了美味。
“好吃吗？”
他淡淡评价：“不错。”
今天起的晚，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早餐都没顾着吃，生怕答岸等太久。
两人吃饱喝足，坐在凳子上休息。
一道光线斜照下来，筷子筒投落一片阴影，两人就这么不约而同的盯着这片阴影沉思。
忽然，周忻打破沉闷的气氛，主动开口：“你知道相对论中的光锥原理吗？”
“没听说过。”
“科普时间到。”周忻坐直身子，开始传授科学知识；“理论上来说，时间是一条从过去到未来的直线，而空间就是向四周发散的物质，是时间线的垂直或者交叉。”他抬了抬下巴指着这片阴影，慢条斯理的说：“对于空间，时间的每一件东西我们都可以做一个光锥，包括桌上的筷子筒，当太阳光照在物体，也会形成一个光锥，也就是说，我们活在这光锥之内。”
答岸听得云里雾里，她又不是理科生，对这种知识自然一窍不通，诚恳的说：“我听不懂。”
周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可以在脑海中形成一个物体，两边是圆锥体，中间是圆锥顶尖结合的点，叫做中点，一个光锥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而这个中点代表的就是现在，形成一个时间轴，我们，就活在这中点以上的光锥中，简单来说，我们活在当下和未来里，挺有哲学色彩的，物质是变化的，我们谁都无法回到过去。”
他看着答岸听得一头雾水，时而皱眉，时而沉思，低声笑了笑，“看着你一副无知又无限渴求真理的样子挺滑稽的，以上的话你过过耳就好了，没指望你听懂。”
“……”
未了，他又补刀：“你还挺有价值，拿你逗趣挺开心。”
答岸默默翻了个白眼，学霸都这么高调的吗，喜欢用智商碾压别人？
他摊在椅子上，一双矫健有力的手臂交叉在头背，随性又懒散，眼神打量她。
答岸思忖了一会儿，用尽毕生所学加上自己高一时对物理的浅薄理解，轻飘飘问了句：“如果空间和时间重合为一个点，会不会穿越？”
“现实的讲，不可能，太不科学了，而且有引力的影响，时间和空间会时刻运动和变化，不可能有相交的机会，不过也有人提出，当空间和时间的速度超过了光速，可以自由穿梭未来和过去，只是没有人求证。”
答岸似懂非懂的“噢”了声。
接着又问：“我们活在光锥之内，光锥之外又是什么？”
周忻凝眸一会儿，像是被这一问题难住，他想了想，道：“光锥之外的世界必然和我们不一样，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会同时存在。”
答岸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但也生出醍醐灌顶之感，那一刻她挺崇拜周忻的，他好像什么都懂，有自己的思想，以及对这个世界，甚至宇宙深处的沉思。
既然是无法相通的内外世界，那就把自己当作宇宙的中心，在各自的光锥之中自由生长，这是她的理解。
无论过去，当下，还是未来，应把自己当成参考系，而不是作别人的仅供参考。
上帝不会扔骰子，自然没有主宰和安排命运的道理。
两人又交谈一番，便离开了店门。
正在某条街瞎逛的时候，答岸脚步一停，瞳孔瞪的巨大。
透过一条大马路，她看见了自己的妈妈正在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交谈甚欢，有说有笑。
一模一样的衣服，她没有认错，那就是妈妈衣柜里的新衣。
那个男人还绅士的揽着她的腰，举止间暧昧不止，两人没发觉答岸在场，肩贴着肩往商场里走。
答岸愣在了原地，浑身颤栗的厉害，脚底像被千万斤重的铁石吸附，挪不出一步。
周忻跨出斑马线几步，见她久久没跟上，回头看她。
他看见答岸苍白无比的脸，像被什么东西惊吓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不舒服？”
半晌，直到远处的两人消失在商场门口的转角，她才慢慢回过神。
她居然亲眼撞见了自己的妈妈背着全家人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暧昧纠缠，这时何等的欺骗，她怎么对得起在外辛苦赚钱的爸爸？
爸爸知道吗？被蒙在鼓里，又是何种滋味？
这一刻，她从未体会过的心寒，愤怒和厌恶。
周忻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了？”
答岸艰难的摇摇头，语气艰涩，“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周忻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答岸已经急匆匆往前走了，他想追，下一秒指示牌已经转换成红灯。
答岸追着跑来商场，一家家门店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妈妈。
她慌乱不已，额头急出了细汗，脚步不停的找寻着，她要询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信弃义，为什么要给爸爸带绿帽子。
一纸之间的法律见证，十几年的夫妻之爱，在她眼里算什么。
可无论怎么找，她一遍遍的失望。
回到家里，灯光黑暗，没有人回来的痕迹，她失魂落魄的关上门，看着屋子里一件件物品，共度了十几年的感情，一桌一椅都无比熟悉，从饭桌到天花板，脚底却生寒。
她仓皇的闭上眼，浑身颤抖着，妈妈回来之后，她又该怎么质问，质问完了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是离婚还是原谅？
第二天，答妈妈给她做了份简单的早餐，坐在客厅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答岸一脸憔悴，眼底乌青，明显的卧蚕肿胀，跟生了场大病一样。
她默默喝着粥，终于忍不住询问沙发上的身影：“妈，你昨天去哪儿了？”
答妈妈眼不离手机，漫不经心的回：“去小姨家搓麻将去了。”
“真的吗？”
答妈妈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眉目有些狰狞，不悦的看着她：“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完回去写作业。”
朝她吼完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答岸委屈的紧紧抿着唇，眼眶发红。
她终究生起了悲悯，不是对她，而是对着可怜的父亲，以及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这几天，答岸一直闷闷不乐，好几次上课都走神，沈舒舒担心她，她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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