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流言
云落紧紧的搂着江知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这个人还在他身边。
下车时便见着何明和许太医等在宫门，云落想要抱江知白，却被江知白避开了。
江知白看见何明，便朝他走过去，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明小声道：“奴婢担心您的身体，想着留许太医在身边，王爷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江知白道：“我没事，许太医也去吧，毕竟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何明低头不答，许太医也不好动身，稍稍抬起头往云落那边看。
云落咳了咳，道：“许太医还是留下吧，你刚刚无缘无故的吐成那样，还是让许太医看看吧？”
江知白勾了勾唇，像是嘲讽，很快又平静下来，轻声道：“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许太医皱着眉，很是熟稔的搭上江知白的手腕，忍了忍还是道：“王爷，人食五谷杂粮，你总是这样吃了就吐，身子怎么可能好的起来？便是饭菜再不合口味，也该尝试着吃一些的。”
江知白点了点头，道：“好的，谢谢。”
云落站在一边插话道：“他总是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太医恭敬的回话道：“很久之前就有了，王爷压力一大，便吃不下东西，不过今年格外频繁，最近几个月基本上没吃任何东西，却也常常恶心干呕，实在是不太妙。”
何明生怕云落会迁怒江知白，冲许太医打了打眼色，急道：“王爷已经尽力了。陛下与王爷一同长大，不是不知道王爷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撑不住，怎么会在陛下面前失仪？”
云落咬了咬牙，望着江知白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江知白漫不经心的道：“臣何必自取其辱呢？没什么事的话，臣身子不适，便先回明庭了。”
云落气的直磨牙，忽然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对着目瞪口呆的何明道：“去！告诉御膳房，做点便于消化的东西，送到明庭去。”
不等何明回答，他便抱着江知白走远了。
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许太医拿手肘戳了戳何明，低声道：“陛下与王爷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何明忧心忡忡的道：“谁知道呢？”
兴许是真的累了，江知白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就这么闭着眼靠在了云落的怀中。
云落见他不反对，也放慢了脚步，生怕再颠着他。
虽然面上还是怒气冲冲的绷着脸，那双向来冷淡的眼却微微上挑着，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把江知白放在床上时，云落心中还有些不舍。
以前他总觉着宫中的道路九曲十八弯，麻烦的很，此刻却由衷的希望这条路再长些，最好江知白一辈子都这样乖巧柔顺的依赖于他。
何明端上来的菜色都是江知白喜好的，云落夹了一筷子喂给江知白，却见江知白往后缩了缩，眉头皱的如同见着什么可怕的毒物般，带着厌恶和恐惧。
云落心中痛悔，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却还是道：“知白，吃点吧。”
江知白别过头去，道：“陛下是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云落锲而不舍的把那筷子青菜送到他口边，轻声道：“有的，但是现在你最重要，只要你吃了饭，我一定认真处理这些政事。”
江知白还是不太情愿，翻身躺下，背对着他，道：“陛下放在这里就好，等臣饿了自然会吃。”
云落面上有些挂不住，夹菜的手放低了些，整个人坐在床边，气场阴郁。
何明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圆场，就听见云落捏着嗓子叫：“小白哥哥，吃点东西嘛。”
江知白的脊背一僵，好半天才道：“陛下叫臣什么？”
云落见他的冷漠露出一丝缝隙，刚刚的羞耻立刻飞到九霄云外，继续道：“小白哥哥！吃点嘛！我拿筷子的手都要酸了！”
江知白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不要脸震惊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张了张嘴，就被云落瞅准时机塞了一筷子菜。
江知白无意识的嚼了嚼，咽了下去。
云落眼见这招有奇效，口气越发不像样，嗲声道：“小白哥哥好棒！”
江知白握紧了拳，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尽可能温和的道：“陛下这是跟谁学的？”
云落咬着筷子不肯说，还低下头故作娇羞的扭了扭身子。
江知白闭了闭眼，压抑着怒气，道：“我在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云落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立刻放下碗筷替他抚着后背，老老实实的道：“那些人都是这么劝我吃她们送过来的东西的，我就想这点会不会对你有用……”
江知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道：“哪些人？”
云落道：“就是那些给我送膳食的宫女。”
何明适时的补了一句：“王爷，奴婢听说前阵子，有许多世家贵女进宫面圣。”
江知白还是摄政王时，这位幼帝的前途还不算光明，大多数世家都在观望，加上幼帝年纪还小，江知白为人又比较严苛，宫规向来严明，很少有女子能在宫中停留，云落便没有真正体验过这种艳福。
后来情势明朗，幼帝高高在上，摄政王被剥夺爵位，连姜家都把嫡女送到宫中，无名无分的给当今陛下当个侍候笔墨的女官，其他世家也出尽手段，把云落身边的侍女都换了个遍，才有这种情景出现。
江知白揉了揉眉心，道：“陛下，你可真的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云落又塞了他一筷子粉蒸南瓜，洋洋得意的道：“小白哥哥多吃点！”
江知白哭笑不得的道：“陛下，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份上的。”
云落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低声道：“我知道你肯定还是不肯相信我，但是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江知白隔着柔软的衣料，感受到云落稍稍有力的心跳，没有说话。
云落急了，道：“我是真心的，我这次真的是真心的，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怀疑你、伤害你，如果我再……”
江知白抽回了手，轻声道：“真心这种东西，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陛下这胡乱起誓的习惯也该改改了。”
云落想说自己不是胡乱的发誓，就见江知白扣住了自己的肠胃，撑着床沿，把刚刚吃下去的几口菜呕了出来，云落憋回了眼泪，替他抚着背，道：“知白！”
江知白吐得很是辛苦，把刚刚吃下去的几口菜呕了出来后也没消停，整个人反胃的厉害，连连吐了好些酸水，才缓过来。
云落拿衣袖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在这时，有人冲进来，道：“王爷！城门外乱了！林大人的妻子因为瘟疫病逝了，原本主持大局的林大人一蹶不振，手底下的人也开始怕了，人心惶惶的，都说……”
江知白压下呕意，撑着身子哑声追问道：“说什么？”
来人望了望云落，惶恐的道：“都说祭祀后，瘟疫不仅没好，甚至更为恐怖，是因为今上荒唐不羁，为上天厌弃！”
云落一听就生气，正要找东西砸那个人，就见江知白从床上下来，整个人都站不稳，却还是去拿自己的外衫，口中急道：“何明！跟我出去看看！”
云落一把抓住了他，道：“你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真是一群不分好坏的愚民，死了也活该！”
江知白不可置信的回身望他，深吸了口气，怒道：“云落！之前所有事，都可以说是你年轻尚轻，不辨忠奸，可是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是人说的吗？什么叫不分好坏的愚民？他们是你的百姓！因为信任你，才在遭遇天灾后往京城跑，因为京城是天子脚下——”
“他们等着你低头看他们一眼，可是你在做什么？”
“朝廷除了祭祀还做了什么？给过他们一碗汤药吗？”
“真正管他们的人，是林梅安，他是个言官，这根本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云落强辩道：“你不是说过，这场瘟疫不是我的错吗？”
江知白望着他，忽然哑口无言。
他原本在病中，不适应大动肝火，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很是吃力，眼前黑雾沉沉，几乎都要站不住，咬了咬牙，他低声命令道：“何明，再给我拿一颗药。”
何明哀声道：“王爷，您早上已经吃过了，您的身体要紧，如此涸泽而渔，是为不智啊！”
江知白冷声道：“去拿！”
何明犹豫了一会，还是倔不过，替江知白拿过药瓶，倒了一颗红如鲜血的药丸在手中，递给了江知白。
云落一看，便猜出这是“红雪”，急忙冲过去打翻药瓶，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知白蹲下身去，捡起那颗落在地上的药丸，放入口中，忍着反胃咽下去，没理云落，站起来边走边穿外衫，道：“何明，备马！”
云落急道：“不准去！朕不准你去！朕命令你，别去！”
江知白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嘲讽道：“陛下，城外的百姓可没有臣福大命大，等不到您的良心发现和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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