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云间照一想也是，这吞魄金狮是突然出现在神国与鬼蜮之交的，半月之内吃下的魂魄便有几千之数，便是饿死鬼投胎也没有每日吃上几百顿饭的道理。
这只能说明那个幕后黑手急切得很，而且以他这稍有被发现的苗头就赶尽杀绝的性子，云间照不信他能耐得住。
不远处的地渊中升起一黑一白两个纸人来，他们没有影子，身体也扁扁的，一路顺着风向云间照和鲑阳暄飘飞过来，到了近处两个纸人皆是躬身一拜，“多谢二位大人为我鬼蜮铲除外患。”
云间照看着这两位黑白勾魂使，无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收下他们剖出来的吞魄金狮的魔丹便任由他们卷着那具焦尸回地渊去了。
说起来她身为维护大道的神祇，还算得上是鬼蜮魂灵之神的上司。那具尸体大抵要被鬼蜮的神官们翻来覆去地搜寻拼凑出一些尚未完全破碎的死魂送去再入轮回，她自然不会阻止，但是这魔丹她还是要待会岩阕城向城主证明那狮子已经死去的。
待到完全处理干净这些事，太阳星已经走到了岷龙山脉的另一侧，暮色到了。
他们此刻无事一身轻，自然不必匆匆往回赶，干脆还是像以前游览四海八荒那样步行回去。
“上次这般悠闲，还是嵩院庆典上。”鲑阳暄抬头看着铺满天际的红纱，“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嵩院祭典，只是那时云间照正忙着准备前往人间处理夏时疫，成日劳累奔波，许是心情不好，总之那次祭典他们两个最终不欢而散，将近三个月都没有再见一面。
鲑阳暄侧头望着云间照，她仍是穿着那身红衣，身上躁动的神力把袖摆裙裾吹得轻轻起伏，发丝染上了落日余晖，纤长睫羽亦像融化的黄金一般，不可言说。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
一千七百年前，魔部东北荒寒云山……
雪下的极大，太阳星还未升起，雪层没膝，其下的冰层又坚硬，寒风雱雱，大风扬积雪击面，云间照被鲑阳暄牵着，整个还不及对方的胸口，是以为了不一脚踩进雪里连人都找不到，只得轻身提气，牢牢抓住鲑阳暄的衣角。
是了，云间照裹得像只球，但鲑阳暄仍是一袭黑衣乌发一拢，潇洒得很。
莲灵族尚火德，倒是不至于被冻的浑身发抖，只是寒云山实在是万径绝迹之地，她年纪幼小，实在抵挡不了这恐怖的寒气。
好清冷啊……云间照想，不过适逢太阳星初升，浓郁的雾层顿时稍稍散去，极天之处云有一线异色，她得以借机看清了远处的寒云宫，色如丹霞，极为美丽。
日上，太阳星的光芒已是拢了过来，鲑阳暄本就相貌昳丽少有所及，此刻更是披了一层浅浅的金光，耀眼无比。
云间照一时愣住，然后……一脚踩进了雪里，整只都找不着了。
鲑阳暄忍笑把这个小姑娘捞出来，试着她身上温温热热，抄起来暖手定然很是不错，于是干脆把她抱在怀里。
“苍山负雪，万里寥落。”鲑阳暄裹了裹她的衣服，他身上清凉，云间照也就顺势嫌弃了他一下，但仍是露出一双眼睛看雪。
“山下风急雪大，山顶却是日出之景。”鲑阳暄伸手在云间照脸上暖了暖，“眠眠，只要你的位置足够高，自然会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风景。”
但是一般不会有人爬上来看……云间照一边嫌弃的躲他一边想。
…………
这些画面被鲑阳暄从记忆里翻找出来，清冷的寒云山似是也蒙上一层浅光。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团子啊。
云间照看见眼前这条龙先是看了一会儿日落，目光又突兀地转向她，看似深沉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你小时候圆圆的比较可爱。”
云间照:？
这条龙今天又犯什么癔症？
遥远的天际上，各个星官正将星星依次排布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太阳星将会降落进极西之地的扶桑树上，次日再从东方升起，而白日里被太阳星光辉掩盖的群星此时才争奇斗艳开来。
“今晚天色很好。”云间照看着薄云中的星河换了个话题，“平日里许多见不到的星星都出现了。”
她抬头望向北荒家乡之地，指着北斗星对他说：“今夜的北斗星相就很好，仍是玉衡最亮……嗯？”
北斗星中，应是玉衡最亮，天权最暗，只是今夜不知怎的，天玑与摇光二星竟是隐泛红光，看起来极为不详。
天玑五行属土，乃祸害；摇光五行属金，乃绝命。二者同时而出，日后必会出现动荡天下的大灾。
“……这是大战的征兆？”云间照眉心微蹙，“土金二相，大多为巫族族人所持。”
所以这次的事端将会再次因巫族而起吗？
“你是能够统御大道规则的神明，是以才能窥见预示未来的星相。”鲑阳暄也看向那两颗星星，“我所承龙族的混沌之力，倒也能感受一二，其他神族，甚至是众星官恐怕都不一定看出今夜的不同。”
那头狮子也和这些有关吗？云间照头痛地看向鲑阳暄：“乌鸦嘴，刚说完悠闲，现在事情就来了。”她嘴上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地给东君传信。
即使她贵为神国图腾，现在在那些真正能够动摇神国的神官眼里，估计还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孩子吧。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依靠长辈出手啊。
“那你还回去吃烧烤吗？”
“当然吃，我要多吃一点。”
…………
讯息已经传到城内，他们入城时巨大的篝火已经在城中心燃起，没了吞魄金狮这个喜好杀戮的阴云，岩阕城骤然变得明快起来，男女老少皆是汇聚于此，杀猪宰羊，其乐融融。
数十名男子皆是赤着上身，手臂肩膀和胸膛上都用绯红的香料抹上了古老图腾的纹路，他们扛着宰杀腌制好的夔牛、岩羊、荼猪等等，先是将它们一一剁碎，然后在篝火中直接洒入大量的香叶熏烤起来。
肥美的肉香与各色香料的熏香混在一起，飘满了整座岩阕城。
烤好的肉食被放在干净的褪毛兽皮上，兽皮则是直接铺满地面，道路两旁都是软绵绵的皮草，无论是谁都可以坐下直接享用美食便是。
大多数岩阕居民都是一手拎着半身高的烧陶酒罐子，酒香辛辣，不但没有冲淡肉香，反而二者结合愈发浓香可口。
云间照以前从未见识过这般吃法，一时间感兴趣极了。她认真净手过后，从兽皮上拎起一根肉条，岩阕居民豪放，用弯刀切出来的肉条即使是最小的一块也比她的手还要大。云间照一口咬上去，这似乎是岩羊的腿肉，香料没有完全去净膻味，再加上此地独有的火候，在口腔之中是又香又辣又甜的滋味，羊肉筋道，嚼了几下后口齿生津，再饮一口烧酒，只觉得自己将要烧起来了。
云间照啃完了那条腿肉，又从兽皮上捡了一块，不同的肉食风味不同，牛肉鲜嫩多汁，猪肉则更加软糯香甜，至于鸟雀这类，岩阕居民干脆整个放进去烤熟，是以吃起来很是甜脆。
“你现在满脸都是油。”换完衣服回来的鲑阳暄看着她哭笑不得，“倒是更像个小花猫。”
云间照则是在吃肉喝酒的同时不忘打量他，在她的连说带劝下，鲑阳暄终于去换了一件本地的衣服。
他用原本双眼颜色的发带将一头黑发束成高马尾，额间系了一条镶蓝宝石抹额，没有像其他男子一样赤着上身，只是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少年看起来清瘦，肌肉却匀称耐看，绝不柔弱。
云间照夸赞的话还未说出口，旁边来送酒的大叔就笑意盈盈地说道：“不愧是北荒来的贵客，酒量真是好哟。”
鲑阳暄扫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只是换个衣服的空挡，她已经将一陶罐的烧酒全喝光了。
“大叔，您怎么知道我是北荒来的？”云间照又从他手里接过一罐烧酒，她之前还被晏阳猜是西北荒的神女呢。
“大叔我年轻时候也喜欢在八荒四处跑。”那大叔虽看着年近半百，身上的肌肉线条还是清晰完美，扛着几百斤的岩羊一点也不吃力，“西北荒的神女小姐们都喜欢穿着素色衣袍，衣袖都宽大得很，裙子也定是要拖着地，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你们北荒的小娘子却只穿着窄袖，裙子也只到脚踝，想来是在海上会方便些。”
云间照点点头，她们北荒女子除了庆典时出门绝不会穿宽袍大袖，这大叔真是粗中有细。不过，她睨了一眼鲑阳暄，那这位穿衣起居都很讲究的可真是西北荒来的大小姐了。
“再说了你们北荒小娘子，酒量是个顶个的好。”大叔哈哈笑起来，“这酒量越好，器量越大，你可是个了不得的小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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