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分娩如闯鬼门关 自接生更加可怜（上）

【01

        院子里的麻雀飞飞落落。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头顶上铅灰色的云彩分分合合，向天空传达着信息。

        几只老鸹张动着翅膀，在东方的天际里盘旋了，不情愿地飞离了那里，身后留下了凄凉的叫声。

        太阳爬得越来越高。

        大街上到处是忙碌的脚步。

        她需要外面的世界吗？

        她相信外面的世界吗？

        这一时刻，她要生产了。

        【02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李金莲的体内做着顽强的挣扎。在一种强大的内能的作用下，她的身体正在发生着裂变。

        要把她一分为二。

        剧痛。

        强烈的剧痛。

        腹部那个高耸的地方起起伏伏，肚皮快要胀破了。

        恐惧。由孤独产生的恐惧。由无助产生的恐惧。从来未有过的恐惧。

        她觉得屋内每一个角落里都藏着灯泡一样老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炕上的食物。成群的老鼠呲牙咧嘴，撅着胡子向她奔袭过来。

        【03

        她躺在炕上实在动弹不了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老鼠将她瓜分掉。

        无奈令她的上下眼睑焊接在一起，把屋子里的一切阻挡在外面的世界里，生怕还有什么东西突然撞进她的视野。

        然而，在被眼睑关闭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行走在平原上。在那没有路的地方行走。在那没有路的地方春夜里行走。在那没有路的地方夏夜里行走。在那没有路的地方秋夜里行走。在那没有路的地方冬夜里行走。荒凉和野兽的追逐影响着她。夜鹰和暗藏的毒蛇等待着她。黑暗和植物的身躯包围着她。寂寞和空荡的寒冷压迫着她。她多么渴望结伴同行。

        【04

        八年前，丈夫金大成和她结伴同行，小叔子金不为和她结伴同行，妯娌金秀荷和她结伴同行，公公婆婆和她结伴同行。儿子金平才顺顺当当的来到世上。

        现在，丈夫、小叔子、妯娌、公公和婆婆都到哪里去了？

        丈夫在“夜壶事件”中失踪，现在仍下落不明。

        小叔子和妯娌还在故意躲着她。

        公公的身体好多了，他还在算计什么呢？

        婆婆在天堂里还好吗？

        俺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

        俺一个人怎样行走这样的路？

        虽然是平原，但俺怎么感到脚下的路是那样的崎岖？是那样的泥泞？噢！正因为是平原，俺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往哪个方向行走？

        李金莲感到迷惑。她不敢预测下一步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压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排除一切干扰凸显出来。

        【05

        患了肝（肝病）、痨（痨病）、气鼓、噎（俗名噎嗝，医称食道癌），就是阎王爷请到的客；女人生孩子就和阎王爷隔了一层纸儿，见不了阎王爷也得见小鬼儿！

        这两句话雷鸣般地击打着李金莲的耳膜，鬼使神差的重复出现在她的耳畔。她好像听到了婆婆的呼唤。她屏住呼吸，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她睁开眼睛，瞅着窗外，希望又害怕别人的到来。

        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祈祷，“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保佑俺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人间。老天爷啊，都是俺自己的罪孽，一切惩罚全部让俺一个人承担吧！千万千万别伤害俺那无辜的孩子呀，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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