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尔炎凉（六）
武宗发生动乱，刀气横冲，震得经纶重楼颤抖，全因为宫七杀负伤而归，面部带着一道难以愈合的烧伤。
宫枭怒极，质问宫七杀怎么回事，那道烧伤是因为骚扰康姝后的凤凰火燎了脸，宫七杀羞愧不敢说。
宫枭暴怒，更以为是游鳞干的。
两男争一女。
康姝被游鳞抱回来，哭着跟吕人啸告状，直说宫七杀是流氓、坏人。
宫枭气恨，怒道：“我儿子重伤昏过去！你们谁吃亏了？”
游鳞皱眉，“宫师兄想杀我。不止住他的行为，他的刀气会毁了师父的山谷。”
尔炎凉冷笑哼出一声，点起宫枭冲上头顶的大火。
“穆穆那破山谷值得了什么？”宫枭大骂，“那个木亭子都快烂了！老子跺跺脚，它就会塌下去！”
游鳞握紧拳，沉眉不语。
吕人啸皱眉，“老四，是你儿子对我姑娘动手动脚在先，鳞儿身为师兄，自当护住姝儿！”
宫枭胡搅乱嚷：“我儿子喜欢康姝，要他性命来付么？你女儿祸水至此？”
武宗之主更说出威胁的话，“我看如此美人当前，门中以后不得安宁！”
“四叔怎么能说我是‘祸水’！”康姝哇地委屈大哭，泪水淌下清艳绝世的脸庞，“爹，四叔怪我！真的是姝儿错了？”
尔炎凉淡淡说：“掌门师兄，那便送康姝回外面的梧桐林隐居，绝了洪炉大冶男人的念想。”
吕人啸心疼无比，立时抱紧无助依靠他的女儿，“胡说！姝儿是我宝贝女儿，怎会把她送到外面去吃苦，叫我们骨肉分离？”
“姓尔的，你少在这里拨火！”宫枭怒腾腾地伸着粗大茧厚的指头戳向白衣楼主的方位，“洪炉大冶里面，你这个万川千岛出来的人精，外面人模狗样装斯文，肚子里满满的黑墨水和龌龊生意，最不是个好东西！”
“疯狗！”尔炎凉青下脸瞪视，“又要放你武宗的小狗子们来咬我的智士？”
吕人啸身为掌门，见下面师弟们拉扯成这样，头疼不已。
“宫七杀现在重伤，算是得到教训了。”吕人啸安抚地抬臂围护住垂泪抽泣的康姝，“老三，你手下的高瞻去把宫七杀治好吧。”
“他不要靠近我！”康姝颤声哭叫，“爹爹，我怕”
宫枭看小姑娘十分恐惧可怜，不吭声了。
“高瞻回说宫七杀昏迷是假的。”尔炎凉讥笑一声，“武宗的‘好丈夫’，敢好色贪嘴，又畏罪不负责。”
宫枭要气炸了。
狂刀霸气出鞘，尔炎凉脚下七星阵亮起，抽出玉扇。
金乌剑啸，吕人啸怒道：“你们别在我女儿亡妻的凤阁吵，都出去！”
游鳞将康姝牵出去，远离战斗。
凤阁中穿出三道洪炉大冶最强者的身影，光原上气光乱舞。
游鳞御剑将康姝带离是非，安慰说：“你不是红颜祸水。”
游鳞皱眉思索，“是一些男人找借口，他们喜爱贪恋于漂亮的女人，又怕受女人影响失去手里的权利，我想凤翮夫人当年也是受此所困。如果美人既被索取限制，又要被责骂立罪，太不幸了！”
康姝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哽咽道：“游哥哥说得真好！宫七杀胡作非为，大家却把我也拖出来骂姝儿、姝儿没有错！”
游鳞拿出药膏给久哭的女孩子擦脸，温柔的安慰。
康姝最后破涕为笑，“游哥哥，我们去小师叔那里吧。我都饿了，小师叔会做什么好吃？”
游鳞也笑，点点头。
穆穆此前见宫七杀忽然恼羞怒极地攻击游鳞，两人打得激烈，而游鳞见素波亭被一刀削去了顶，面现怒容，划出数道剑阵包围疯了似的宫七杀，刀风剑啸，穆穆护住康姝吓得闭眼，后来见宫七杀扑通一声巨响落进湖水里，被游鳞提出山谷，不久游鳞跟着吕人啸来接她安慰着康姝，想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穆穆温声为康姝交待几句，目送他们离开。
这回见游鳞回来了，扶康姝从他雄剑上下来，康姝抱住游鳞，踮起脚在美少年脸上亲了一口。
康姝脸红：“游哥哥最好了，游哥哥身上也干干净净的。”
游鳞愣一下，见穆穆立在冒烟破漏的素波亭前，此刻笑眯眯的遥望他们。
必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游鳞心中一乱，穆穆掩嘴遮住笑，眼睛流露高兴。
游鳞推开她，“我当你是妹妹，不可如此。”
康姝抿嘴笑，“游哥哥同武痴爹爹一样正直。”
“不是如此，我”
穆穆过来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光原那边又有声响了”
“我掌门爹爹最厉害，就由他去收拾摆平四师叔吧。”康姝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样子，撒娇亲昵她，“小师叔，哭太久，我饿啦。”
穆穆笑：“你等着，一会儿就好。”
康姝跟着穆穆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飘出灵食的香味，穆穆一边做饭一边投喂话多起来的少女，泡好最后一壶茶，穆穆抬起头来看窗外，见鲜衣金带的游鳞拎着一桶水泥，跃上素波亭的柱子修复顶盖。
这次的灵茶格外的香，灵力也异常的纯足，康姝眨眨眼睛，“这个茶”
穆穆笑：“你掌门爹爹知道你时不时来我这里玩，就把你喜欢的灵茶送过来了。”
康姝道：“我的茶是比小师叔的好喝。”
少女坐到干净的灶台上，摇动两只挂着玉石足链的脚，“我以前便奇怪，小师叔这里跟其他男师叔那里完全不一样，有些像我和翩翩阿姨在外面隐居的样子。”
穆穆不好意思道：“你的爹爹、男师叔们都在管事，只有小师叔在洪炉大冶里当米虫”
“小师叔若是米虫，游哥哥怎么会那么厉害？”康姝好奇道：“小师叔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吧？”
穆穆想，我是努力藏拙到藏不住放弃了的平凡人罢了。
她苦笑道：“小师叔没有专长，就是挺喜欢安静的。”
她拿起刚蒸好的果子，塞到可爱少女的嘴里。
康姝满足地吃起东西来，穆穆端起一碟点心、一杯温茶水，到残存的亭子下温声呼唤游鳞休息。
“我不饿，先把素波亭修好吧。”游鳞俯视下面的她，“师父，素波亭的木匾怎么没见到了？”
“那匾缺了一半，我便丢掉了。”
“肯定没丢。”游鳞道，轻盈跃下地，“师父又收进屋子最里面的箱子里了吧。”
穆穆脸红了，这鳞儿也知道了
游鳞说：“那里面，全是伊师伯旧物。”少年眼睛眨了两下，眼睛里有些无奈的思绪，“残缺了的东西，师父取出来看又要偷偷哭，不如给我补全，我的字也不差，师父看的时候不会想到不吉利的地方去。”
游鳞便要进里屋把残匾取出来，穆穆拿着吃食跟在后面，声音小了许多，“这个木头亭子不用你修的，它有百年多了，料想如今也支持不住了。”
游鳞僵了一下，回头看她。
“也是伊师伯修的？”
“我小的时候来门派，因为师父是男的，上面全是师兄，不好安置。伊惠风单独为我辟了这个地方。”穆穆温声说说：“你的大师伯是很为人着想的人。”
少年眼睛又眨了一下，“那我拆了这旧亭子，重建一个。”
穆穆道：“房子也不由你来建，我去柳色新那里报就好。”
游鳞笑起来：“大师伯建得了亭子，其他人就没这个本事吗？”
穆穆好笑，在洪炉大冶里，这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她便说：“也不一定要亭子，改成花园也不错”
游鳞摇头，执着着某个审美，“这里的水由外面的心湖引来，湖面平静如境时，师父立在亭子里上下倒映很好看。”
穆穆又是好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游鳞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忽然说：“这湖边为什么会有白芦苇，师父，知道吗？”
“知道什么？”
“芦苇也叫蒹葭。”游鳞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游鳞认真解释：“这是《诗经》里的《蒹葭》，当师父在湖心小亭时”宁静的佳人映在水上。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
游鳞愣住。
伊惠风死去百年，可这洪炉大冶、穆穆的身边，处处是他的影子。
师父是，‘伊惠风的人’。
她看到游鳞望着湖心残缺的亭子出神，白色芦苇在风中摇曳，印进少年清透的眼中。
穆穆听到他轻声说，“大师伯真是个浪漫的人。”
穆穆有感而笑：“你看《长生殿》感动成那样，也是个多情善感的男孩子。”
游鳞皱眉反抗，“师父，鳞儿不是孩子了。”
穆穆回想刚才见康姝亲他，捂嘴笑道：“知道啦。”
康姝吃好喝足出来寻游鳞哥哥，穆穆进屋取笔墨纸砚，并不在外面。
游鳞呆呆地坐在湖边，盯着只剩柱子的素波亭。
游鳞痛苦地想，穆穆也许一直爱着伊惠风，只是她自己不察觉那是什么。
伊惠风看着少女时期的穆穆在湖心亭休息、玩耍，在亭子里亲近他这位大师兄。
那个男人的目光穿过白色的蒹葭，看着他创造的美好世界，他一手浇灌成长的湖心花儿，含笑而柔情。
康姝在旁边跟他说过许多闲话，游鳞才被唤醒，回过神来面对少女。
穆穆取了笔墨纸砚出来，拿着亭子的残匾，挥手招呼游鳞过来修补写新匾。
游鳞抚摸残木上仅剩的‘素’字，那是伊惠风的遗笔，飘逸隽雅，正如其人。
穆穆和康姝正期待游鳞怎么补上，见他忽然把‘素波’残匾拿起，塞进袖子里就不见了。
穆穆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疑惑的地看他。
少年道：“素波亭过去百年多了，确实换个新的，我看改成花园就挺好，还可以种上灵果树。”
穆穆吃惊，“鳞儿你怎么”
忽然任性食言起来？你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游鳞飞到亭柱上，手上灵光一闪，将柱子拔起来。
毕竟是朝夕相对的旧物，穆穆心里开始不好受，“鳞儿！”
游鳞一根根拔起柱子，挥剑粉碎，混入地下土壤。
少年道：“我去取些种子来，这里也可以种灵药，补助师父的灵力。”
康姝奇怪的见到发过呆的游鳞哥哥离开后，小师叔瞧着素波亭消失的土地，接续似的发起呆。
穆穆揉揉眼睛，“种花好，种药好，对人有好处，也多些事情做。”
她随即对康姝说：“你看这里，这是凡间的桂花枝，游鳞把它移植到这里，现在已经发芽了，来年会很香很香。”
穆穆笑盈盈地拉拢与游鳞有情的康姝，示好而体贴的问：“姝儿喜欢什么花？喜欢吃什么灵植？小师叔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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