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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梁绮芝其实想问他凭什么这么笃定,但看着他眼底那认真冷静、不骄不躁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最终她答应下来。

        “胡鼎川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手机,”梁绮芝犹豫道:“要被他知道就麻烦了。”

        温昭尔明白,很快说:“手机我现在回去拿,您就好好休息别操心这个了。”

        ……

        夜色深重,秋风越发凛冽,黑色轿车荡着层凌厉的冷光驶过将近两百公里的路程,在半夜三点时终于抵达海城。

        温昭尔很久没回来了,上一次回来还是在进剧组前,一楼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的,黑黢黢的一片,她脚步微微顿了下,周聿不动声色揽过她的腰,开了手电筒照明。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中时候她在被困在停电的练舞教室里,周聿也是这样,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给她照明。

        怎么一晃眼,已经五六年过去了。

        “怎么了?”周聿压低声音问。

        温昭尔摇摇头,其实挺想告诉他这事的,但老小区隔音不好,怕打扰邻居休息,她走楼梯都是轻手轻脚的,所以也不敢出声说话。

        终于走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后温昭尔打亮客厅的灯。

        周聿在后面轻合上门,眼神随意在房子里转了圈。

        这是他第一次来温昭尔在海城的家。

        这个六年前,他有意无意地问过许多次可她始终没有透露的地方,只是一个装修有些年代感的小三居平层。

        温昭尔跟他解释:“这个房子是我外公留下的,是以前他们单位分配的房子,楼里住的都是一些退休的爷叔,再有两个小时他们就要起床去楼下打太极耍鞭了。”

        她边说边往妈妈卧室走,周聿淡淡勾唇,跟着她身后,到门口时挺礼貌地没有跟进去,就立在门口等着。

        温昭尔弯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一拉开就看见那部小小的旧手机,周围金属边框都碎了,屏幕也有明显的裂痕,是那次车祸留下的。

        她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

        她都已经快忘却的爸爸的声音现如今就被封存在这部手机里,离她这么、这么近。

        “要打开听听吗?”周聿倚着门框淡淡问。

        温昭尔抬眼看他,却摇了摇头,她直起身,把手机拿回自己房间,暂放在床头柜里,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将它开机。

        太久没回来,温昭尔卧室的床榻就是空空的一块木板,所有床褥棉被都被梁绮芝收进衣柜里,今晚要应付一晚上还是得重新铺床。

        两个家务小白折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到套棉被环节,温昭尔正想把棉被掖进被单,结果半天找不准角,有点泄气地嘀咕:“所有家务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套棉被了,真的好麻烦。”

        周聿挑眉,下巴往边上扬了下道:“那你去旁边坐着。”

        “怎么了?”温昭尔迷茫。

        他绕过床头过来,叹气:“你话都点到这份上了,我能让你继续干吗?”

        温昭尔一愣,正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啊,身体忽然悬空。

        周聿把她抱去床脚的懒人沙发上,语气懒散道:“放心,以后家里的棉被都我来。”

        温昭尔整个人陷进沙发松软的布料里,被他逗得露出笑来,也没有客气,顺着话接道:“行啊,那以后都你来。”

        周聿摇头纵容似的笑笑,挺有模有样地把被单摊开平铺在绒被上,漫不经心道:“还有什么不喜欢的要不今天一起说了,我听听看。”

        温昭尔靠在沙发里,还真的认真地想了下:“不喜欢洗碗还有……好像就没了。”她说完看向他,故意道:“要不以后洗碗也都你来?”

        周聿思忖了下,认真地表示:“还是明天让陈槟送台洗碗机来家里吧。”

        温昭尔笑得眉眼弯起,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床边套棉被,看着她几平方的卧室因为他变得更拥挤,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有种特别充盈的感觉。

        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窗外是呼啸的风声,他们聊着关于以后琐碎日常的想象。

        明明以后还是未知数,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风雨,但这一刻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想那些,温昭尔发现好像和周聿在一起她总是很安心。

        等收拾好床铺,两人躺下时已经快天亮。

        温昭尔整个人像小虾米一样被包裹着,后背贴上身后男人温暖的胸膛,房间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已经能听见楼下大爷耍鞭子的噼啪响。

        “你睡了吗?”她在黑暗里试探着出声。

        “还没,睡不着?”他问。

        “有点,”温昭尔点点头,顿了顿轻声道:“我待会想去看看我爸爸。”

        “好,”周聿下巴摩挲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柔声说:“我陪你。”

        --

        秋末,墓园比往常更萧索冷寂,路旁的细草在狂风摇摇欲坠。

        温昭尔迎着风走到温承明的墓碑前,弯腰把刚路上买的花放在地上,看了会石碑上的照片,过了会轻声开口:“爸,这个季节没有白色郁金香了,我随便买了别的,您别嫌弃啊。”

        石碑上,温承明看着他们和蔼地笑,好像不管对面的人说什么,他都会温和地回一个没事。

        “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来看您。”温昭尔侧头看了眼周聿,慢慢回过头,弯起唇道:“一直没空跟您说,我谈恋爱了,是跟我以前就很喜欢,现在还是很喜欢的人,您可以放心了。”

        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凌乱,周聿握紧她的手,目光凝在石碑上那张四方,小小的照片上,忽而觉出一分紧张来,难得用郑重其事的语气道:“叔叔好,我叫周聿,是昭尔的男朋友,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您,”

        他稍微顿了下才继续:“虽然咱们这样的见面有些特殊,但我想也算是正式见家长,一些基本流程还是要走,”

        温昭尔把头发缕在耳后,听见这话侧过头意外地看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流程?

        “所以,今天在这里我向您保证,未来我会好好照顾昭尔,用我全部的生命去爱她,保护她,连同您的那份一起补上。”周聿垂眸看她一眼,随后对上温承明那张和蔼的笑脸,缓缓道:“希望您能同意让她嫁给我。”

        温昭尔当即怔住,看见他眼底诚恳、认真的神情,眼眶霎那间滚烫。

        周聿发觉,轻轻抚过她的眼角,低头失笑:“哭什么?又不是求婚。”

        只是在征得她爸爸的同意而已。

        温昭尔摇摇头,心想刚刚那一刻在她心底或许连未来的求婚也没办法超越,方才他脸上那么、那么虔诚郑重的表情,她应该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个人总是能精准地每个细节都击中她的心脏。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爸爸一定会同意的。”她说着甚至生出一些遗憾,遗憾没能让爸爸真正地见周聿一面。

        远处群山叠翠,层层浮云压着,天空深邃到湛蓝,周聿抬头不知道看着哪里,笑了下说:“我知道。”

        他说:“因为不会有人比我更能让你幸福了。”

        温昭尔愣了愣,随即慢慢牵起一个淡笑,好半天后她半蹲下,专注地看着温承明的照片,“爸,说完我的事,现在来说说您的。”

        她道:“其实以前每次过来,我总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您,我知道您不会干坏事,可是看到陈鑫那么惨,又没办法找借口,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心底偷偷怪您,连听到别人说您不好也不敢反驳。”

        “这些我从来没跟您说过,今天告诉您,是想跟您说,我看到您留下的证据了,”她说着将手里那部旧手机开了机,听见听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久违的那道声音时,刹那间还是恍惚了下。

        其实通话内容在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复述得差不多,只是现在亲耳听到,心口还是丝丝锥心入骨的痛感。

        “抱歉啊,”温昭尔垂着脑袋,不由得沮丧起来:“这么晚才听到这段录音,您一定很难过吧,我们没有在您出事的第一时间替您找真相……希望您别怪妈妈,她当时生了很严重的病,这两年才好起来,这事我也一直不敢跟您说,怕您觉得我没有照顾好她,我真的很没用……”

        她越说着陷入难以言喻的失落,低头盯着地上,忽然肩膀被拍了拍。

        周聿喊了她的一声,说:“抬头,看天上。”

        温昭尔迟钝了会,慢慢仰起头,还没完全看到天空,便瞧见眼前,冰凉苍茫的空气里不知何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在风中簌簌飞扬、缓缓落下。

        今年海城的第一场冬雪在猝不及防间降临。

        周聿跟她一起蹲着,握住她手,看着眼前飘扬的雪花,对她道:“你要说的话,要道的歉,你爸爸都听见了,不要难过。”

        温昭尔看向他,英挺的侧脸在飞雪里有些模糊,眼神却那么坚定地看着她,心底的失落就这么被驱散,她点点头,看向温承明的照片,笑了起来:“爸,这么多年您背负的骂名,我会让法律还您清白,虽然……可能有些难,但我一定会努力,希望下次过来,是给您带来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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