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寻南
“你们跟我以前遇到的游梦人很不一样。”张青云说。
喧闹了一天，到了晚上，德轩去百仁家住了。李孟住奶奶家，所以仍留在堂屋，继续跟张青云喝着茶说着话。
“哪里不一样？”
“我在很小的时候知道我自己进入梦界的能力，那时我父亲给了我第一把钥匙。但后面五六年都没有再给我第二把钥匙。在我的家族中，大家都回避这种能力，游梦人互相不交流这些事，甚至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
“这是为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我一直很困惑，家族中人似乎很厌恶这种能力，包括我的父亲。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跟你现在的境地差不多，始终在只会造梦，我问过父亲，怎么才能往前走。他不肯回答我，叫我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可我已经走到了那一个境地，退出去已经不可能，如果我始终不能再进一步，迟早有一天，我可能会睡着醒不过来。那时，我感觉我的父亲宁可我永远醒不过来，也不肯带我去找第二把钥匙。”
“你们却不一样，你们……跟我们完全相反。”
你们这样……真的很好，张青云心想。
随着后来的游梦，各路心怀鬼胎的人陆续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才感到这种身份的无奈，还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危险气息，始终在身边围绕。他似乎有点理解父亲的做法了，父亲可能很矛盾，一边儿子的能力与生俱来，一边又想让儿子做个普通的人，而不要与这种能力再有瓜葛，所以父亲一直是个很别扭的人。
不止父亲，自己家族中的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那是一段极度迷茫痛苦的时光，他从未主动与人提起过，甚至是陈怀远。不知怎么，他现在很自然地就与李孟说起来，似乎在她面前，重新提起往事并不是一件难事，与她说话有一种心安，心安到能坦然面对自己可以隐藏的往事，可能是因为李孟那种对任何事坦荡乐观的态度感染到了自己。
“我很小就在金陵印舍里学习了，所以很早就认识陈大哥，就是陈怀远。他这个人很奇特，他交友很广，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事。虽然我没告诉他，但他看出了我的状态已经开始变坏，我越来越容易沉睡了。”
为了不让自己陷到里面，他几乎晚上不太敢睡觉了，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精神快要崩溃。
李孟听得很仔细。
“大约我初中时，有次我去杭州参加印舍活动，陈怀远给我介绍了一位游梦人的老前辈，说可能可以帮助我。”
那老前辈是个有趣的人，她加入印舍的活动，跟印舍的人打成一片，一路投入专心地游山玩水，陈怀远与她就像认识很久的忘年之交一样。
说是陈怀远请来帮助张青云的，可她一路游玩下来，一点没提帮忙的事。张青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她跟他并不是一类人。
直到那一刻的到来。
活动的最后一天，老前辈在一个峡谷的瀑布前驻足良久，瀑布声震耳欲聋，飞溅而下水流带动着前辈四周的空气，起了风。前辈的满头银丝在风中飘动，很快就被水雾淋湿了。她回头向张青云这边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张青云不知道她要叫谁，准备拉陈怀远一起过去。前辈摆摆手，示意不要陈怀远去，只叫张青云一人。
张青云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交往，一路上与老前辈一直没有交流太多。虽然满腹狐疑，还是挎着河上的石块走了过去。
她一直对自己微笑着，直到张青云走到她的身边，她也仿佛这时才与张青云对视，然后伸出右手。
张青云疑惑了一会儿，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瘦瘦的，手心很干燥，很温暖，捏着自己手的力度不松不紧正正好。这种温暖的温度竟然好像一股涓涓细流一直传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让张青云对她有了一丝善意。
“来吧！”她说。
接着猛一拉张青云就跨进了瀑布。
张青云惊呼一声。
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一片黑暗中。
在自己的周围，远远近近，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白雾状的球，又像是白色的蚕茧，发着莹莹地光芒。回头一看，老前辈就在自己的身后，她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雾球，她自己的梦球，他们刚出来的地方。
张青云惊叹极了。那是张青云第一次从外面看到梦球是什么样子。它们就像黑暗辽阔宇宙中漂浮着的大大小小的星球。
自己早就在不知道什么的时候被带入到了前辈的梦球中了。什么瀑布，什么山水，甚至是陈怀远，都是她梦中的情景，这些时日的情景是真是梦，张青云几乎分辨不清。
她就那样轻轻松松，带他进入又跨出了自己的梦境，引导他找到了第二把钥匙的线索，带领着他走到了游梦人的境界中。
张青云还记得，前辈按照青云说的信息寻找，带他走进他父亲的梦球后，一路好奇地观察了很久，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容。她闲聊式地问：
“听说你姓张？”
“是的，我叫张青云。”
“你是哪里人？”
“我的祖籍是江苏无锡。”张青云十分听话，知无不言。
“哦——”前辈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是无锡啊”
等张青云一拿到钥匙，她似乎有急事一样，失去了最开始的悠哉，又拉着张青云，快快地原路返回。跨出梦球的那一刻，她回望张父的梦境，笑容仍在，却夹着一丝紧张。
当俩人跨出梦球，站在黑暗的梦宇中时，前辈还在回望张父的梦球。脸上的紧张变成了疑惑，她小声地嘀咕着：“这么容易就给出来了？”
张青云听见她的嘀咕，问道：“奶奶，怎么了？”前辈测过头盯了张青云，莞尔笑道：
“是因为有你吧。”
张青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还想问，可前辈再也不接这茬了，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张青云虽然心里奇怪，可再也没有机会问。
张青云边说，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李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已经完全听入迷了。张青云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可思议！”李孟感叹，“后来呢？”
“活动结束后来我们就各自分开，我答应她不再去找她，她也不会再过问我，游梦人都是这样相处的。”
“不过我很感激她，当时年纪小，不知道怎样才能表示我的感激，只想着刻个印章赠送给她。找了陈大哥转送的。”
眼前的李孟眼睛亮晶晶地，不知怎么，她的脸竟然与回忆中的老前辈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她们俩竟然有些相似。张青云有些错愕。
“你刻了什么？”李孟好奇地问。
他回过神来：“我那时篆刻水平不高，还好她不嫌弃。我问老前辈想刻什么，她说刻她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李孟好奇地要问到底。
“老前辈姓什么不知道，名字叫‘寻南’”。
面前的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意味，是惊讶？疑惑？甚至有一丝惊喜？张青云实在看不懂李孟的神情，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李孟伸手拽过身后的包，在里面摸索了一刻，摸出了一个不大的细长形锦盒。慢慢打开，取出了一副卷轴。
张青云不明就里，但见那卷轴有点眼熟，怎么有点像
李孟抬眼扫了张青云一眼，仿佛在说：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喽。然后垂下头，缓缓铺开那副卷轴。
这情景一下子让他想起了那次在李孟梦中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样在他面前铺开了一副字卷，只不过那时她是气呼呼的样子，而这时她却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张青云浅笑着看她。
他已经看到了字卷上的内容，确实像他想的那样，与梦中看的字卷是一样的，是“汲黯传”。他还是不明白，没有说话，等待李孟下一步动作。
等到李孟翻尽卷轴，露出落款时，张青云一向平静的脸上竟然动容起来，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脑袋伸近过去，仔细辨认。终于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发出“啊这”
他不禁去触摸那印款，指尖微微颤抖。那字卷已经发黄，印章的红色依然鲜艳。
他认出来了！那不就是当技艺尚不精的自己给那位老前辈刻的“寻南之印”么。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点哽咽了。
“张青云，我也没想到。这就我一直想找你原因。虽然现实中的字卷落款跟梦中的字卷落款内容不一样，可字迹却一样，我得看出这是一个人刻的，而它们又正好又跟你留在西泠印社的印章如出一辙。”
“我的姨奶奶叫寻南。”
“我梦中字帖原本是没有落款的。我想姨奶奶在我梦中留了字帖后，才遇到了你。”
“后来姨奶奶在现实中字帖上留了你的印给了我，而你在我梦里也留了你的印。原来你早就见过我的姨奶奶了。你说，这是不是件巧妙的事情？”
何止是巧妙。张青云心想，就像有条无形的绳线，兜兜转转，将他俩连在了一起。
“我的青云印是跟你姨奶奶的印一同刻的，没想到竟然一个像因，一个像果，而这个果最终还是回到你这儿了。”
所以梦里留的那句“命缘物归”一点也没说错，当时只是觉得把印留给她是冥冥之中的事，至于怎样冥冥法，就不知道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竟然有这样一层因缘在里面。
“既然是这样，那就简单了。看来这个果还得继续下去”，张青云下了决心：“你不是要找姨奶奶的第二把钥匙么？我能带你去，我知道你姨奶奶的梦球在哪里。”
李孟听了，高兴地拍手蹦起来。
(https://www.biqukk.cc/24435_24435449/2202338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