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识
夜深了。云氏回屋去了，喜儿也在隔间睡着了。
室内的碗灯亮着，摇曳着不甚稳定的光。这是云氏怕莹儿害怕，特意吩咐不能熄的。
崔莹觉得好笑，却没有反对，也不好反对。
“喜儿，喜儿。”崔莹闭着眼，试探着轻轻唤。
喜儿似乎嗯哼着翻了个身，然后就没了然后。
崔莹睁开清亮的眼，轻手轻脚下床，小心翼翼地坐到梳妆台前。
她想偷偷瞧瞧自己的新模样，跟原主来个初相见。
碗灯如豆，不如电灯明亮，却足够照到室内的一切。
她也知道，摆正铜镜，借几分灯光，再凑过脸去，立马就能揭晓答案了。
这时，她犹豫了，也惧怕了。
外婆说过，女孩子的相貌不重要，重要的是腹有才学，与人为善……换言之，就是心灵美胜过外在美。
那时，邻居正嘲笑幼小的她，厚嘴唇，踏鼻梁，丑得不知像谁。
她捂住嘴唇和鼻梁，钻到外婆怀里，呜呜地哭个不住。
外婆将她抱进怀里，说了上面的话，安抚着她幼小的心灵。
她一度信以为真。外婆那么爱她，绝对不会骗她。
后来长大了，她因屡屡碰壁，才渐渐意识到，相貌平平竟成了她的原罪。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她曾想好好地爱平庸的自己，也曾埋怨过那庸俗的看脸世界。
有人说，他人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这么圣母，崔莹想这么做，却始终做不到。
皮囊、出身、环境……这些世俗的东西，到底重不重要？她白活了三十年，始终没能搞清楚看通透。
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长得漂亮一点，好助她揭开外在与心灵孰轻孰重的谜题。
喜儿似乎又翻了个身。崔莹收回胡思乱想，决定不再犹豫。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且终结时间待定，不如就勇敢一点。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地睁开了眼。
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尚显稚嫩，却又精致无比的脸。
假以时日，一定会青出于蓝的。
想到阿姨的绝色，崔莹不能不激动。只是，她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试着晃了晃小脑袋瓜。铜镜里的小女孩，也跟着晃了晃小脑袋瓜。
这真是新的自己！这就是新的自己！
崔莹忽然笑了起来，几近癫狂，又隐忍无声。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了声“你好，崔莹”，也是无声的。
她开始在室内徘徊，细细抚过陌生的一切。
后来，她仍不减兴奋与激动，索性悄悄来到院子里。
趁着人和物都睡了，她想要好好赏赏这异时空的夜。
残月高悬，格外透亮。月亮，不管哪里的，哪个时代的，总是一样的圆缺。
夜风轻送，夜格外静。
崔莹轻轻地走，还是很快就逛完了。
院落很小。正房三间，住着阿姨。东厢房两间，崔莹就住在那儿。西厢房两间，似是书房或杂物间。另有小巧的厨房，有遮挡的萧墙，有花草高树……
这样的布局，有点像四合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然，这玲珑的小院，对崔莹而言，比起十平米的合租单间，简直是天下地下。
只是，原主的阿耶不是礼部尚书吗？怎么能这么苛待她们母女？
崔莹有点隐隐不平。果然，外室及庶出女，只能要求活着，别的只能算了。
两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夜的岑寂。
东南角墙根底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异响。
崔莹顺手抄起一根竹棍，蹑手蹑脚地朝那挪过去。
长满青苔的方形石块，被人轻轻推开。慢慢地，钻进一个小男孩的脑袋来。
崔莹照着他的脑袋，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
小男孩已经钻进来，看见高举的竹棍，慌忙说：“莹儿妹妹，别打，是我，你的毅哥哥……”
毅哥哥？邻居白郎？
崔莹听喜儿叨叨过，话里话外，原主跟他青梅竹马，假以时日，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
借着月光，崔莹凑近弘毅的脸，不屑地摇了摇头。
一副柔弱的书呆子模样，原主的眼光真是不咋地。
崔莹勾勾手指头。
“过来，告诉姐姐，你大半夜不睡觉，钻什么狗洞啊？”
姐姐？狗洞？莹儿怎么了？这么粗俗？
弘毅上下打量着崔莹，明明是张熟悉的脸，怎么说话语气全变了呢？
他怜惜地伸过手来，想要摸摸崔莹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若是以前，这样的举动，莹儿是不会拒绝的。
但崔莹不是莹儿。她利索地扭头躲了过去，还抬手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弘毅怔住了，“莹儿妹妹，你是怪我吗？怪我没胆子，跳进水里救你？”
崔莹见他自责得很，敷衍着安慰几句。
“不关你事。要是你掉进水里，我也不会救你的。我不会水。”
弘毅这才稍减了愧疚之心。
崔莹在想别的事。她想趁着夜阑人静，跟小男孩套点有用的信息。
比如，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朝代特点，礼仪制度……
还别说，别看弘毅年纪小，知道得还真不少。
“书读得不错，在学校是个学霸吧？”崔莹拍着他的肩膀，不吝夸赞。
弘毅挠了挠脑袋，约略猜出她说的意思，竟羞赧地笑了。
“不早了，你明晚再来。还钻狗洞，还在狗洞边聚。”
“好的，莹儿妹妹。”弘毅疑惑着说。
崔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以后当着别人面，你还叫我莹儿妹妹。私底下，就是只剩咱俩的时候，你得叫我姐姐。”
姐姐？弘毅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小弘毅，听姐姐话，好好读书，早日金榜题名。”
崔莹做了个萌萌哒加油的手势。
不知为何，面对弘毅，崔莹放得很开。
弘毅模仿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又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
崔莹指了指狗洞，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弘毅便乖乖地，原路返回了。
崔莹看着下悬月，又看了看堵好的狗洞，露出了符合年龄的成熟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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