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愿
卿山仍坐在冰棺旁,他向山栀伸出手,招山栀过去他身侧,“你与我仔细说说,是如何开门的。”
山栀上前,虚虚搭上卿山的手,她说:“我的手刚碰到门,它就开了。”
没有用法子,也没有借助外力,是门自己开了。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像是——本该如此。
卿山沉默良久,才淡淡说了声:“好。”
估计是冰室感应到了山栀身上的,他的气息。冰室以为是他本人前来,所以开门相迎。
冰室到底是个机械生冷的东西,纵然有几分灵巧,也不能将事事都分辨清楚。
山栀见他长久低头无言,试探着开口:“……是我,把门弄坏了吗?”
卿山倏然收神,面上渐渐显现浅淡笑意:“不是你弄坏的。”
才说完,他就发觉话里的问题。
紧接着跟了一句:“也不是门坏了,那门在你面前,就会自己打开。”
山栀听的不明不白,但自己身上总归没有错误,也就不再多问,糊涂应了声“好的”。
倒是把卿山应懵了。
好?好些什么?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没听明白,在胡乱应付。
这样不清不楚的,并不好。
卿山温声说起:“那天,你叫我师父,是信里的内容吗?”
那信好记得很,山栀说:“是的。”
“虽说是书墨让你念的,可也是出口了,说出口的,不能不做数。”卿山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就要好好行过拜师礼,才算周全。”
山栀陡然拒绝:“我不要。”
卿山有些意外,问道:“为何不要?”
“我不会。”
卿山一愣:“……”
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一层。只想着不能叫她委屈。
拜师需要准备许多。不论地点与布置,单做到一条徒弟需给师父准备六礼,就挺艰难。
看山栀方才果断拒绝的架势,想必定会十分抗拒他为她一一讲述何为六礼。
还是,算了。
卿山略一忖思,想了个法子。
他没放开山栀的手,直接将手翻了个面,虚虚牵着山栀。这样的牵连没有力量作支柱,若不是对方愿意与他相连,任何一个动作都能切断连接。
卿山同时起身,带着山栀走向里侧的冰棺,他的师父正安睡在那里。
随着慢慢走近,山栀看清了冰棺里的人。
一张苍老的脸,眼睛死死闭着,胡子眉毛皆如银丝,隐隐能瞧出愠色。让山栀奇怪的是,他的脸色不错,不像是在寒冰中躺了许久的人。
山栀盯着那张脸,看的仔细。
手上倏然一阵空虚,令她回神。
目光顺势飘至与他人相牵的地方,却只瞧见了卿山已经收回去的手。
“不要一直盯着。”卿山道,“这是最基本的礼数。”
山栀闻声抬头看他,问道:“礼数?”
“嗯。”卿山对上山栀的疑惑,“以后不教你复杂的仙法,只教你最简单的礼法和道义。”
如此一来,若是以后山栀过腻了山上的生活,想下山看看,也能融入普通的凡间生活。
“我能不学吗?”山栀顿了一下,又说:“这样先生也不用教了。”
“教你不算太麻烦。”卿山道。
这样绕着弯的说法,容易让人刻意躲开弯道,尤其是,本就看不见弯道的人。
山栀直言:“那就是个小麻烦。”
“先生还是不教了吧。”
“不,你要学,我要教。”卿山坚定道。
是容不下拒绝的语气。
那便只好应下了。
山栀轻声说:“好。”
反正她也不知道先生会如何教她,且试一试。若是扛不住,她还是会回到之前吃吃睡睡、再简单不过的日子。
毕竟,日子如何过,是自己决定的。
倏然,卿山的双手贴上山栀脑袋两侧,挡住了她的视线。
山栀:?
山栀随即侧过脑袋,被强硬带着,正视面前的冰棺。
山栀心说,刚刚不是我让我看吗?
“你一会儿学着我的样子,拜他。面上要恭敬,不许笑。”
卿山的声音从脑袋顶上传来。
“好。”山栀道。
两侧禁锢她的双手松开了,视野瞬间明亮些许。
然而那抹纯白身影的出现,更是给冰室添了几分亮堂。
“还要专注。”
山栀收了视线。
才摆正脑袋,又想起先生告诉自己要学着他的动作,于是又转回去。
山栀算是明白了。
她无法专注。
但先生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思索间,卿山已经端正身形,两臂的衣袖随着动作扬起。
山栀瞟到他的动作,匆忙跟着摆弄身形。
她一边看着卿山,一边顾着自己。
来来回回间,只学了个草率。
卿山自然注意到了身旁毫无规矩可言的身形,但也没说什么。
两手相合,高举于眼前,对着冰棺,弯腰拜了下去。
一拜,启窍生智。
二拜,业精于勤。
三拜……
卿山双手落于胸前,两膝跪地,叩首下去。
山栀瞧见先生突然变了动作,脚下慌乱,跪地时用多了力气,加之冰面不平整。
不免跪疼了。
山栀抿了下唇,当这疼痛不存在。
急忙跟上卿山的动作,一同对着冰棺叩首。
三拜,谢师恩。
“起来吧。”
卿山先一步起身,去看身侧的人,山栀仍然跪着,额头紧贴手心,手心贴着手背,手背紧贴冰面。
竟不顾冰面寒冷。
这不仔细的拜师礼,无需太多认真。
这一礼,没有宾客,没有赞礼。
唯有他们二人,不算庄重的仪式,和各自情愿。
山栀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打破了自己艰难维持住的认真。
她双手撑着冰面,站起身来。
卿山思及她方才的称呼,刻意提醒:“以后,可以不用叫先生了,叫师父就好。”
然而,山栀听闻此言,唇角挤得不留一丝缝隙,将嘴闭的更紧了。头也微微垂下,显然是在逃避。
卿山见状,默了半晌,才说:“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由着自己心意来,骤然有所变化,想必你也不习惯。”
山栀这才抬头,甚至扬起头,对着卿山说道:“谢谢先生。”
卿山没滋没味地说:“不必谢。”
话音刚落,门口那处又传来动静。
一个山栀是意外。
此时还有动静,就要惹人怀疑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向门口那处投去目光。
方才无人注意到,门口处的敞亮,并不正常。
太亮了。
卿山垂眼看向山栀,沉吟少顷,问道:“……你,关门了吗?”
山栀:?
山栀脑袋顶上明晃晃亮出不解。
山栀反问:“那门还需要关的吗?”
自己开的,难道不会自己关上吗?
不会。
无需卿山回答,从敞亮中走出来的人,回答了山栀的疑问。
“先生?山栀?”
“我在泽琴殿找不到你们,就四处寻了一下。”
“我看这里的门开着,就走进来看一看。这里……能进来吗?”
蕤雅瞧着面前无声的两人,越说越觉得不自在。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不顺耳的沙哑,眼下挂着几道乌青,看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仔细一思量,又觉得,蕤雅若是休息好了,就更加奇怪了。
蕤雅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先生,我听方老伯说,你也叫他多准备饭菜。我想,您或许是,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就叫方老伯将我,和您多说的那两份,聚在,聚在……一起了。”
她明明在好好说着话,山栀却觉着,蕤雅……看起来,好不,正常啊。
蕤雅说到后面,山栀才察觉到,这股不正常源于何处。
蕤雅一直在稳固自己的声音,起初还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听到后面,她的话语愈发颤抖,抖到分辨不出其中意思。
山栀想止住她的声音,唤道:“蕤雅……”
奈何止不住。
“我,我没有提前告知先生,就胡乱揣度,先生的意思,还替先生做了决定,若是,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蕤雅越说越不清楚,她突然顿住,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冰室中,突然一片安静。
安静了没多久,响起阵阵压抑的吸气声。
吸气声也压抑不住太长时间,很快,整个爆发出来。
再不是细碎不堪的哭声,此时的哭声震耳,似乎是将所有的悲戚都团在一处,一下子全然涌现出来,可流淌泪水的通道并不宽敞,泪水汹涌下,通道自不显眼的一脚开始破碎,随之渐渐向外蔓延,渐渐崩裂。
大部分崩裂不仅仅源于一处,只是那一处在某一时刻承受的太多,忍不住了。
去厨房取东西的时候,蕤雅忍住了。面对方老伯和宗洲的时候,她忍住了。
现在到了冰室,面对卿山和山栀,她忍不住了。
更何况,她看见了二人身后,安详躺在冰棺里的书墨。
眼泪啊,往往是面对知情的人,才能流的痛彻。
“蕤雅。”卿山沉声唤道。
他没有刻意抬高声音,因此没盖住蕤雅的哭声。
只有山栀听到了他这一声呼唤。
卿山等了一会儿,等到哭声似乎小了一点,他再次开口:“蕤雅。”
哭声渐弱,不是因为情绪得到缓解,而是哭到失了力气。
此时的蕤雅,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复卿山。
待蕤雅的气息稍有平静,卿山才说:“我的目的可能与你不同。”
“我知道书墨父母葬于何处,我让方老伯准备饭菜,是为了去看望他们,将书墨的事情全数告知。”
“我明了这是伤人心的事,可总要对他们有所交待。”
“总不能叫他们在地府见到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明其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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