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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渔渊


渔渊镇临江,百姓多以捕鱼为生,千百年来,人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可近来却有些不太平。接连几个月连续有镇民无故身亡,男女老少皆有之,死状奇异,死者浑身上下均无一处伤口,且尸身久久不腐,与活人安寝无异。

        当地官府日夜追查,却无所收获。自此,谣言四起,一段鬼魅食魂的传言惑惑人心,整个渔渊镇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实在是无计可施,官府只得求助各仙门世家,助其除祟,还渔渊镇一方安宁。

        宋逸兴一行人,今日早早地向峰主请了辞,御剑赶去。

        “阿启,你抓紧点,当心掉下去。”疾风吹散了宋逸兴的乌发,打在身后人的脸上。

        “呸呸……呸,”付长启往外吐着跑进嘴里的缕缕青丝,双手死死抓着宋逸兴的束腰,断断续续道:“飞、飞低点!我要、吐了!”

        为何每次出行都如此痛苦!付长启感觉要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恐怕自己是要命丧于此。

        “呕!”吐到最后只剩苦水,付长启接过宋逸兴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

        宋逸兴轻轻拍着他的背,斟酌再三道:“要不然我还是租辆马车罢。”

        “别,”付长启摆手,他死都不想再坐那东西:“还是御剑吧,不然一会儿赶不上师姐他们。”

        最终宋逸兴还是没再坚持,带着付长启赶上江韵灵他们,一起行到了渔渊镇。

        入了镇之后,他们直奔衙门,管事的里长正在门口候着他们。

        “诸位便是从四时峰来的道长吧?”李德兴朝他们恭敬作个揖,礼数周全,可见对他们极其重视。

        宋逸兴朝李德兴回礼道:“道长不敢当,在下四时峰弟子宋逸兴,这是我师姐江韵灵,师弟谭金谭青,还有付长启。”

        身后三人同时作揖,宋逸兴再道:“渔渊镇的情形,我们大致了解,李大人就不必再细说一次,你且告诉我们,最近发生的命案是何时?”

        李德兴点点头,神色凝重:“就在昨日,镇上一家酒肆的掌柜突然暴毙,是他们家小厮报的官。”

        “尸身在何处?”宋逸兴问。

        李德兴:“就在衙门的验尸房。”

        宋逸兴欲再开口,却被江韵灵抢了先:“你们三个去酒肆,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她指着谭家两兄弟和付长启道,而后又转身对着宋逸兴道:“我同逸兴去验尸房。”

        “呵!”谭青冷笑,翻了个大白眼。

        宋逸兴道:“阿启跟我们,谭金你俩过去,顺道看好酒肆里的人,有事用传音符,切记小心。”

        谭金点点头,拉着谭青飞速离开。

        等走远了,谭金敲了敲弟弟的额头道:“你呵什么,居然还敢翻白眼!”

        “她打的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谭青愤懑不平。

        谭金叹气:“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讨厌她,师姐与师兄青梅竹马,日后可是要成婚的,女孩子家家想同心悦之人私下多相处,有何不可?”

        谭青撅嘴,不服道:“你看她那样,比男人还野,我就是不想她同师兄成婚。”

        “我知你自小就景仰宋师兄,不愿他娶不爱之人,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能指手画脚的?”

        谭青板着面孔,不再作声。

        “好啦,”谭金掐了掐对方的脸颊,语气温和:“先办正事。”

        ——

        验尸房的气味意外地不难闻,验尸的仵作说,这好几个月进来的都是那些忽然暴毙,全身不腐的尸体,自然没有留下什么尸臭味。

        “与此事件相关的尸体大多都被领回去了,就只剩下昨天那具。”仵作指了指房里仅有的一具尸体。

        宋逸兴点点头,同江韵灵对视一眼,下一刹两人同时抓住裹尸的白布,反手掀开来,酒肆掌柜的脸瞬间暴露出来。

        付长启站在一旁,虽早已知晓尸体不腐的传闻,看亲眼目睹还是有些许震撼。

        那掌柜的脸何止是不腐,面色红润有光泽,肌肤看起来又滑又细腻,若不是胸前没有一呼一吸的上下起伏,就会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睡眠,仿佛下一刻就会醒来。

        宋逸兴俯下身,仔细翻看尸身,从面部至后脑,由肩胛到脚背,无一不留心检验,可确实如传闻说所那般,尸体并没有一处伤痕,连个针眼都看不见。

        “这就怪了,莫非真是邪祟作恶?”江韵灵沉思片刻,道。

        宋逸兴摇摇头:“入镇以来,我并未察觉到一丝煞气,寻常邪祟没有此等能力,若是至阴至煞之物,不应当如此干净。”

        江韵灵幡然醒悟道:“此种情况,只有可能是……”

        “人魔。”付长启与宋逸兴异口同声道。

        江韵灵拍拍付长启的发顶:“不赖嘛,漂亮小子。”

        付长启眨巴着他好看的眼睛,黑得泛幽蓝的眸子转了转,看向宋逸兴。他昨夜可是通宵达旦地补了好些妖魔鬼怪的知识,眼睛都快看瞎了。

        被付长启翻书声搅扰了一整夜的宋逸兴笑了笑,嗓音柔和又带有浅浅的宠溺:“不错。”

        付长启窃喜,眼中满是得意。

        人有私欲,当欲念过度膨胀,则生心魔。心魔作祟,蒙蔽心智,得以控人。一旦人在心魔的控制下纵欲无度,犯下滔天罪行,则业障横生,待到障集于身,便失自我,变为人魔。

        人魔非鬼亦非妖,业障深重者,可隐匿一声障气,形迹于市,不为人所察。

        江韵灵道:“若真是那人魔,那可就不好找了。”

        宋逸兴颔首,伸出双指轻点尸体的额头,他阖上双眸,红色的灵力由指尖流入额心,半响他倏地睁眼道:“果然,太干净了,此人的三魂七魄皆散,竟无一丝一毫残余。”

        人死后魂魄会在七日内慢慢离体,如今才一两日,居然连一点魂魄渣渣都见不着,莫非真如传闻那般,被吃了魂?

        宋逸兴蹙了蹙眉,忽地耳边出现一道传音符,谭金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渔丰酒肆,携官吏,速来。”

        他神色一凛,招呼付长启两人叫上几名衙役火速赶往酒肆。

        宋逸兴几人赶到时,渔丰酒肆正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又死人了?”

        “可不是,听说这次死的是他们家掌柜的女儿。”

        “天啊,七八岁的小孩也不放过!”

        “衙门办事,都散了,散了。”跟着来的几个衙役驱散开人群,为宋逸兴他们开道。

        几个酒肆小厮聚在一块儿嘴里嘀嘀咕咕,眼中尽是惧色。

        “怎么回事?”江韵灵朝谭金走去,语言略带责备。

        谭金守在酒肆一楼阶梯附近,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握着剑鞘的五指微微收紧:“方才我与谭青搜查酒肆时,突然听见楼上发出一声巨响,我俩马上就跑上去了,打开屋门就看见那姑娘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了,于是我把酒肆的人都聚到一楼,没人能出去。”

        宋逸兴面色凝重,望了一眼聚成小堆的小厮,对谭金道:“带我们上去。”

        谭金颔首领头往上走,付长启挤到宋逸兴身后,跟着他一起走上二楼酒家的私人卧房。

        一进门,众人便将屋内光景一览无余,摆设整齐,但却无特别之处,明显看出是朴实人家的喜好,女孩倒在床榻边的木质地板上,俨然成为着屋子里最刺目的景象。

        “我方才只探过脉息,没动尸体。”谭青站在倒地女孩的身旁,对宋逸兴道。

        宋逸兴紧蹙眉心,走上前去,撩起衣摆蹲下身,食指与中指并拢像方才在验尸房一般轻触女孩的眉心,随着红色的灵光涌入女孩的躯体,他目光越发深沉。

        “这是何法术?”这话付长启方才在验尸房就想问,奈何传音符来得不是时候,他只得生生憋下去。

        “探灵,可探出尸身魂魄是否安在或异化。”宋逸兴答道,脸色十分难看。

        付长启本想再与宋逸兴讨教探灵修习之道,可看着宋逸兴沉重的脸色,心知情况不妙,他做不到与人族共情,人族对他们白泽所做的一切,让他恨遍天底下所有人。但此刻也不知怎得,看着宋逸兴的脸,他突然就不想问了,换了个话题再轻声道:“她也丢了魂魄吗?”

        宋逸兴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付长启忽然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不是你的错。”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倒是江韵灵片刻后打破僵局,镇静地问谭家两兄弟:“你们方才可有察觉是否有何邪祟来过?”

        “我们在楼下搜寻,并未察觉异样,直到楼上发出声响,谭青破门进屋时,我们都未察觉到任何邪气,房中亦没有丝毫煞气残余,着实古怪。”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暴毙,谭金内疚得厉害,话也说得急切。

        宋逸兴站起身,把方才三人在验尸房的推断告知他们,而后再道:“烦请各位再将着酒肆搜寻一遍,切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人魔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找到一丝线索难入登天,可他还是抱有一丝期望,万一他们猜错了,说不定并非是人魔作祟呢?

        若是那九成的仙力还在就好了,宋逸兴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下界前,天君收了他九成的仙力,余下那一成给他自保。因此,在人间这十几年,他每日都勤加修炼,为的就是在遇到此等情况不会太过无力。可他如今毕竟是凡人之躯,内力再深厚也比不上半成仙力的效用,人魔若是有意隐蔽,他连魔气都无法探出。

        “呼……”他轻叹,做了两百年神仙,习惯了做什么事都信手拈来,习惯了保护凡人,可如今他却护不了所有人周全。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亡,实际上见得非常多,但这两百多年来,他没有一次让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离去,这也是在乌邑城他非要跟着与付长启一路的理由,他其实没有多心善,只是极其厌恶那种护不住的无力感。

        五人分散开,各自动手翻看着酒肆里的各个角落,付长启留在二层同宋逸兴一起,他把除了尸体所在的房间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东西。

        “胭脂、黛粉、口脂、木梳、铜镜……”以前阿娘也爱用这些,瑞川里的集市里有卖,全是手工制作的,可好看了。

        “看来这是女子的卧房。”付长启嘀咕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道:“不对!”这层是掌柜的私人住房,这些女子的玩意儿只有可能是他的妻女或妾室所有,可从他们进门过来,除了门前的几个小厮,就没再见到其他人。

        他们一直注重于查找邪祟的痕迹,没人顾得上清点人数,连掌柜夫人这等要紧之人都给遗漏了。

        付长启转身走出去打算把个疑点告知宋逸兴,临出门前又回头往屋内一扫,忽地瞧见梳妆台铜镜背后摆着的泥塑,方才他拿起来仔细瞧过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如今这么远远一望,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许是想多了罢,付长启撅嘴摇摇头,“啪”地一声关上屋门。

        宋逸兴呆着小女孩的屋内,从头到脚细致翻看尸体,他拿起女孩的手,乍然发现她的右手食指甲盖下有一点污垢,而其余手指均干干净净,这便显得十分违和。

        “宋逸、师……师兄,”付长启走进屋喊道,“我有发现!”

        “嗯?”宋逸兴转头往向他,示意继续。

        “我方才在隔壁屋搜寻,里头摆了许多女子梳妆打扮的玩意儿,可我们从头至尾除了这个小姑娘,就没见到过其他女子。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掌柜夫人早该出现,为何迟迟不见她的踪影?”

        宋逸兴似是早有所料,没有丝毫惊讶:“嗯,我方才就觉得可疑。”

        那为何不早说,付长启鼻子发出“哼”声,还没把心中疑问说出来,就被宋逸兴抢了话头。

        他口吻温和,语调轻轻地,一声“阿启”把付长启的心都唤软了。

        “阿启,过来。”

        付长启乖乖地走过去,蹲在宋逸兴身旁,眼神盯着对方那左右缓缓移动的鼻尖,还有那颗灵动的淡色小痣,蓦然觉得心口微微发烫,暖暖地很舒服。

        “看哪呢?”忽地,一只白净的手在眼前晃动,宋逸兴的声音入耳:“看这。”他捧起尸体的右手,将食指露出给付长启看。

        “这是什么?”付长启凑过去疑惑道,指甲缝里沾着点点灰黑色的东西,看着像是用手指去抠过泥土没洗干净后的残留物。

        宋逸兴摇摇头,道:“像泥。”

        泥?付长启脑子乍然灵光一闪:“我好像知道了!”他立刻站起来,跑到隔壁卧房,将梳妆台上的泥塑拿起来,再带回宋逸兴那。

        “佛像?”宋逸兴问道,他就着付长启的手看,那泥塑刻的正是一个打坐的和尚,光滑的后脑恰好有一道小小的刮痕。

        忽然,一段悠悠的古怪琴音无故传入付长启的耳朵,那琴音抑扬顿挫,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银针,直攻耳道,刺穿耳膜,他疼得发出尖叫,手里的佛人泥塑啪嗒掉到地上。

        “怎么了?阿启,你怎么了?”宋逸兴猛得站起来,双手抚上付长启紧紧扣在耳上的手。

        付长启眼眶通红,眸子骤然变成通透的湛蓝色,疼痛让他忍不住渗出泪水,他颤抖着说道:“琴声!好疼,我好疼,宋逸兴,我好疼!”

        一句句“好疼”如弯刀剜在心上,宋逸兴心头发颤,引起阵阵绞痛,他源源不断地往付长启耳中注入灵力,直至乱叫的人平复下来。

        “阿启,阿启。”付长启听见有人在唤他,眼珠由透亮的湛蓝缓缓恢复成原样,他意识渐渐回笼,“嗯。”地应了声。

        宋逸兴嘴唇煞白,神色慌张:“到底怎么了?”

        “我听见琴声了,同在乌邑城听见的一模一样。”

        宋逸兴困惑地望着他,付长启解释道:“之前在乌邑城每次出现幻觉前我都会听见有人在弹琴,那个琴声很古怪,听起来像十分古老。”

        “乌邑城……”宋逸兴沉思着,嘴里囔囔:“泥人、佛人、泥塑?!”

        他猛地捡起地上的泥塑,两指一探,目光颓然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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