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38章钥匙
此去一别，一周难相见。阿粤苦恼，坐车里一直不安分。
“我要忙结课了，事情多得要命。”他靠着云年的肩膀埋怨。
“之前我们说的给妹妹补课也先放着吧。”云年也稍稍把脸侧着，贴着阿粤的头发，闻到淡淡的香味。“她也要花时间来适应新环境，这个时段不能给她压力。”
“我正想说呢，你妹妹那事儿怎么样了？”
“你根本想不到她是带头打架那个吧？”一提云烊，云年就想起云研，想起暗中挑拨丘圆君的那个人。
“她还是老大？”
“老什么大呀，小烊都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云年皱眉。
“什么意思？”
于是云年给阿粤一五一十说了那次打架事件的情况，包括他一直怀疑但又不敢查明的那个人。阿粤安慰，“她们不说自然有她们的原因，我们不去深究了。”
“我明白，只是因为我怀疑那个人是小研。”
“怎么可能是她？”阿粤坐直，面向云年，有些疑惑。
“一种直觉，兄妹之间的直觉。”云年认真解释。
“上次我和她相处感觉还挺好啊。”
“你不说，我还把这事儿给搞忘记了，那天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阿粤眨眼偏头，逃离掉云年的质问。
“是不是关于我的？”
“哪有哦！”阿粤的语气逐渐弱下来。
云年从人的动作行为与语气变换间猜出来个大概，想着问多了也不好，秉持着非人自愿决不逼迫的原则，退一步回到云研身上，“昨天我去接她回家，她说她不想回家。”
“为什么，有家不回，学校有什么好？”
这才是我担心和怀疑的原因，云年心想。妹妹与外人如何相处他并不知晓，但是与家人的隔阂他是知根知底的，他怕不及时给妹妹帮助，会造成一种她与家庭脱离的结果。虽然有的时候他觉得脱离家庭，解放自己确实是好事。“她说她需要安静。”
“你家里人多，吵是正常的。那你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阿粤又把头偏过来看着云年。
“肯定也是安静。”云年说完后有点惊讶，阿粤想着的是：他需要什么？
他自己也是脱口而出，与阿粤的问题无缝连接，说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出于本能。那时候他学习侯麦导演的电影，理论上说人在与人讲话的时候，言语是内心隐含的思想、欲望的渗透与外露，人物在诉说的时候暴露出他真正所需。因此阿粤也在震惊。
两个人都缓了好一阵儿才又继续话题，阿粤说:“你和小研很像。”
“我知……我也这么觉得，看到她就想到我小的时候。”云年眼神黯然。
阿粤刚要张口说话，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插进来，是他同学打过来的，第一节早课已经结束，同学告诉他说不用担心，老师没点名。
他放下心来，应该能赶上第二节课，看着路程差不多也要结束，他又靠回云年肩膀，干脆不说话了，就静静的靠着，于是看到车内后视镜里司机师傅眼神，似乎是喜悦。一种偷听小情侣讲话后八卦心理得到满足的喜悦。阿粤更开心了，扳着云年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数，从一到十，数完后又重新开始。
云年任由阿粤的一切迷惑行为，嘴角一直含着笑，感知到阿粤数数的节奏刚好和自己的心跳节奏一致，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心脏跳动一下一下地数，从一到十，从十到百，不回去了，一直往前，但其实数得不清楚，如果忘记了断在哪儿，那就重新开始。
两人于大学门口惜别，阿粤尤其喜欢用手指勾云年的手指头，临别前也要勾一回，倒没拥抱，他看着门卫大叔的复杂眼神，实在是炫耀不出来，但又不想与云年立即分开，便迅速在人手心里挠了几下，说了句下周见。
“到时候要我来接你吗？”
“我得去工作啊，你不用来，下班直接回家，你在……”阿粤一副认真做打算的表情，顿了会儿后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小串钥匙。
“你干嘛？”云年问。
“你拿好。”阿粤把解下来的一把方形单刃齿放到云年手中，继续说:“这是小门的，等我再拿大门的给你。”说完又继续去翻另外一把。
云年立即出手制止他，“我不需要。”
“我管你要不要，我就要给你。”阿粤看都不看云年一眼，自顾自地解钥匙。
“……”云年内心既茫然又幸福。他不知道阿粤会这么信任他，他们才在一起一个晚上。
阿粤把第二把钥匙塞到云年手里，“齐全了，你想去就去，不是要安静吗？我家可安静了。”说话的时候还睁着大眼睛盯着云年，好像一个讨夸奖的小孩。云年压根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为自己获得这么大信任力度而微微紧张，仿佛交了一把什么生命钥匙进自己手里。
“你真要这么做？”
“这有什么的？我可信任你了。”讨夸奖的小孩美语攻击。云年完败，郑重地点了点头，心想，但还是得等阿粤回来才行。
一晚上没回家，中午的时候宋慧然的电话先打进来，云年没说是在阿粤家里，说在朋友家。宋慧然又问哪个朋友，重点问了是男生还是女生，云年想起前一天晚上的种种，轻快道：“男生。”
“哦！”宋慧然惊喜的语气泄了大半，又交代他家里的一些事情，比如那个电表是请谢叔安的，不知道稳不稳，要让云年回去检查。云年自己当然不会，要不然也不会被嘲笑是个物理渣渣了。
宋慧然还交代了小研的事情，说她连着两个周不回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云年有时间去学校了解。云年忘记把他去学校的情况和宋慧然汇报了，每次聊到云研，宋慧然和云年都非常头疼，但又没有任何实际的办法，因为不知道云研问题的根在哪。或者知道根源问题，但无法好好解决这个根源。云年心知肚明。
然后就是云景成的电话，让云年回家吃中饭。家里只云景成一个人，他随便做了点吃的。云年自然拒绝回去，说中午来了一批客人要出外景拍婚纱照，和店里的人一块吃好午饭就忙活了，没时间回家。
云景成再一次露出了让云年吃惊的反应：他很失落的“哦！”了一声，随后便把电话挂了。
忙活是忙活，但实际上云年没去外拍，一般写真都是宋颉和余杭负责，修片的时候由云年和孟舟两个主心骨负责指点就行。小王全名王子衿，是店里的接待，无论什么单子她都要“守家”。罗岚则主要负责妆发，拍摄的时候又当助手，做的工作实际上是最多也最累的。所以当云年私底下悄悄问她要不要再置两个摄影棚的时候，她坚定地摇头说不要，警备地提醒云年：“你当心一点，舟子最讨厌你固执己见了。”
云年心领罗岚的提醒，没用语言正面表态。
店里就只剩下云、孟和王三人。王子衿恪守岗位，云年和孟舟坐在剪辑室，云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找事儿做，打开电脑把自己在北京拍的人文纪录导入电脑，准备筛选素材。拍的东西很多，照片和视频都有，因此导的过程缓慢，云年实在没忍住打破沉默，小心翼翼道：“舟子，想扩景的原因是……”
“我打算去北京！”
“……”
舟子的声音很浑厚，讲这句话的震慑力就犹如鲤鱼跃龙门那般任何风雨都无法阻挡，“这次去北京，有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公司，我觉得还不错。”
“什么不错？”
“是做时尚的，和我当初的理想一样。”
云年的手放在鼠标上久久未动，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素材还在持续传送中。一分钟过去，进度只到百分之五。
“你在想什么？”孟舟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强硬和坚决，恢复了朋友间的平常。
云年的思绪被他拉回来，微微提气解释：“最近店里生意不好，他们又要让我拿钱买车，我想，还不如把我们店里的问题，解决，我还有一个好理由，嗯，拒绝。”句子越长，云年的语气就越断，这是他的一个毛病。
“你家里的事情一直在阻碍你。”孟舟干脆把椅子挪到云年旁边，挨着人肩膀坐下来，素材导入进度到百分之八。
云年对此没什么要解释与否认的，继续说扩景的事，“房东家不是还有两个空房间吗？我想连着租下来，在原来的合同上添一笔就行。”
“目的不只是拉生意这么简单吧？”孟舟直接果断。
云年被逼得不得不转头面对他，提高音量与孟舟的气势相持平，“就是怕我们这间小庙供不动您这尊大佛才想扩景的。”
“你是不是想接影视公司的活儿？还是广告？那个房间不可能只是拿来做摄影棚那么简单。”孟舟越来越激动，看着云年一幅被拆穿了心思之后难堪的状态，他加大攻势，“我们当初怎么说的？”
“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云年伸手指着正前方墙上贴着的一幅书法作品——心向往之，大展宏图。难堪转化为怒气，“大二的时候是你自己说无论我以后想做什么你都会和我一起，因为什么，因为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现在，偏偏，你，又是什么时候的梦想说要做时尚了？”
“那时候我是没你那么厉害，也不懂，谢你那时候为我指点迷津，也谢你帮助我走上摄影道路，但是，现在我23岁了，我该自己去做了，时尚这一块是我小时候曾经幻想过的东西，现在我有能力去做了，我为什么不去？”孟舟退出去了一点，边说边推眼镜，没看云年。
电脑屏幕上的导入进度达到百分之十五，云年看了一眼后站起来，没再与孟舟交谈，径直走出剪辑室。
自从大二两个人合作熟悉起来以后争论和冷战都是常有的事，每次云年都是那个冷静模范，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团队的主心骨，必须由自己做好榜样。
这就是孟舟不喜欢云年的地方，做什么都要表现得自己很优秀，但他也不得不接受云年也确实优秀这个事实。
云年的这个性格搞得所有人都有点忌惮遇到他，怕被老师拿来比较。那个时候的云年，思想上实在太脱离其他人，老师常用来夸奖他的一句话是“像云年同学这样会思考的大学生太少了，同学们一定要多读书多看电影，学会让自己做一个能够独立欣赏与批判的人。”
云年就是这么一个人，孟舟忌惮与他合作。他身上的气场让孟舟觉得他发的每一句言都是对的，都是作品中最精致的输出，搞得他和罗岚只能退在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到底为什么云年能够那么准确的做出他心中所想的作品。云年也清楚孟舟和罗岚的缺点在哪儿，会主动提出来。提得多了，或者是作品做得多了，导致孟舟和罗岚产生自卑心理，更甚的是嫉妒。
大二的时候，三个人初次组队，半年就拍了五个作品，有四个作品的核心内容都是云年在输出，技巧和风格也是按照云年的来，搞得罗岚当场对云年说了一句：我好嫉妒你啊，云年。
云年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只能沉默。不知道的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释，他一直相信，人需要沉默着思考。思考这份“骄傲”千万不能影响自己的初心，他还是得把自己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认真求学的男大学生，继续努力。同时他思考自己要组一个什么样的团队，然后再怎么弥补团队的空缺，他一直很清晰地去做，也确实做得很好。
但物极必反，让团队产生逆反心理，云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在这个人人都为自己梦想拼搏的时代，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家庭里的一切。
他一回家，云景成就提买车的事情。云烊每天下晚自习回来都已经是十点半，没说一句话就自己回卧室，变得安静起来。宋慧然担心云研，跑到学校接自己的女儿，但云研以复习为由，再次拒绝回家。
他如阿粤所说的那样，只有打开阿粤家的房门，方才寻到安静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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