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
林白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抓住陈默的衣袖，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一句：“你……没事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看起来很不好。”
陈默回过头来，有点诧异地看着她，但随即露出了苦笑。
“确实不太好。”她承认，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理解你了。对不起。”
这一句突兀的道歉让林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说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她感到心头一热，好像那些过往的存在就因为这一句简单的道歉而不复存在了。“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倒是你，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可以帮你。林白心想。就算你曾经伤害过我，但那种感觉却不会消失，在遇见你的那一刻，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悸动。
就像是无法控制地不断落入同一个陷阱。一朝被蛇咬，十年以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接近蛇，并做好了再一次被咬的准备。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这是十年前的她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林白不免有些疑惑。
她很突然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林白的脸，然后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林白愣在原地，对方的手指纤细而冰凉，触碰到林白的时候，让她身上起了一阵寒意。
她本来想继续追上去，但一阵头痛袭来，让她的内心骤然掀起了波澜。
坏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奇怪的预感，与脑中的幻觉，一起向她袭来了。
林白痛苦地捂着脑袋蹲下来，恍惚中看见陈默的身影消失在廊桥远处。
眼前的画面扭曲起来，陈默的身影出现在一栋很高的大楼上，她孤独地站在那里，身体单薄得像是一张纸，裙摆在楼顶大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她突然一跃而下，林白来不及呼喊出声，就看见她的身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飘然悠荡一会，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蔓延开来的血色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林白清醒过来，头还在隐隐作痛，而陈默却不见了。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呢？林白与陈默至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十年前的陈默，绝对不像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林白咬牙站起身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陆伊宁，也想起了陈歌。
此前幻觉中出现的案件，虽然解决了，却都依靠了他人的帮助，要么是陆伊宁，要么是陈歌。
但是这件事情，她不可能寻求她们的帮助，因为它太隐私了，太个人化了，它是林白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秘密。
所以林白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调查，去解决。
就算陈默曾经给她带来过巨大的伤痛，但林白知道自己内心的感觉，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消除她对陈默的那种感觉，就像是野兽的本能。
无论如何，如果陈默有生命危险，那么她一定会救她，不惜任何代价。
当然首先，她要搞清楚，陈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调查陈默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得不回忆林白与她经历过的一段往事。
林白升入高中以后，终于摆脱了初中时经历的那种恶劣的学习环境，进入了一所名声很好、重本率也很高的高中。初入高中时，她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期待，不过就是沉默寡言地上学放学，听课写作业，也许内心幻想着高考以后可以离开这个小地方。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她遇见了一个女孩，开始从心底生出一些异样的、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这个女孩当然就是陈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默是她的初恋，是爱意萌生的最初试探与起点。只可惜这段本来应该很美好的情愫最终变成了噩梦的起源，也许某种程度上甚至变成了一生的阴影。当然因为陈默显然并没有与她相同的取向。总之当年搞得很难看，林白也因此被侧目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年后，她再回想起这段经历，不得不承认，她的告白过于莽撞了些，而陈默的反应又过于激烈了些，以至于这件事闹得学校里尽人皆知，带来的后果给她造成了无尽的痛苦。
现在的问题是，林白不可能一直跟踪陈默，事实上她已经不见了。高中那件事过后，两个人几乎已形同陌路，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林白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林白想起来陆伊宁寻找刘佳信息时所使用的方法。她记得高中毕业后似乎有一个班级微信群，班长把她也拉进去了，不过她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主动加过任何人，当然也很少会被人主动加。她点开那个微信群，果然看见了陈默的头像。她尝试着点进去，先发送了一个加好友请求，但对方久久没有回音。她又点开朋友圈看，却只看见了一条横线。看来这个方法对她不管用。
不过有一点引起了林白的注意——陈默的微信名，是“静默幽灵”。这不像是一个常见的网名。林白内心突然一动，很多人都会习惯在各种不同的社交网络上使用同样的网名。陈默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林白打开微博，搜索这个名字，果然看见了一个名字一模一样的用户，用的头像与陈默的微信账户也是一样的。林白点开那个用户，看了看她的简介，地点、年龄、生日都是吻合的。看来这个用户是陈默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了。
林白点开那人发出来的微博去看，果然看到了很多倾诉般的文字。一条一条划过去之后，她看着看着，感觉内心情感翻涌起来。她已经明白陈默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难怪她会想要走上这条路。林白内心涌起一阵悲哀的情绪。当年她遭遇到那些肆意的评论、捏造的流言还有各方面铺天盖地的压力时，她也动过这样的念头。还好她那个时候挺过来了。
现在林白终于知道陈默那句“我现在理解你了”是什么意思了。
事不宜迟，看刚才陈默那种恍惚模样，只怕在这里寻死不成，她又要找别的地方去了。
林白拼命尝试回忆脑中画面的细节。那栋大楼似乎看起来很特别，究竟哪里特别呢？林白一时想不起来。
她又去翻陈默微博里的相册，仔细看是否有相关的线索。
看到其中一张照片，她突然眼前一亮。
照片上陈默正笑盈盈地对着镜头，好像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条微博的文字写着：“我的新家”，后面加了一个心形符号。
在她的背后，隐隐有一个淡绿色的大楼。
林白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幻觉中的大楼，就是淡绿色的。
一个城市里，淡绿色的大楼，应该不多吧？
陈默的那条微博没有定位，要是想找到大楼，就只能靠林白自己了。
她想了想，用了网络上的搜图功能，果然发现了一栋本市的淡绿色大楼，刚好就是一座青年公寓，坐落在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林白立刻打了辆车，直奔那小区去了。
小区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林白见状内心一个咯噔，只怕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果然，那些人都抬头看向屋顶，看着那屋顶上有一个绰绰约约的人影。
不用问，那人一定就是陈默。
林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那栋楼的电梯方向冲去，但她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像被人下了咒一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陆伊宁。
陆伊宁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她难道也知道陈默的事情，所以来救她吗？
陆伊宁显然也看见了林白，她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这慌乱被林白准确地捕捉到了。
林白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陆伊宁已经迎了上来。
“我路过这里，看见这边好像有情况，就过来看看。”她主动解释，这又让林白感到几分疑惑。
但她已经来不及细问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陆伊宁点了点头，然后率先向楼道跑过去。陆伊宁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起坐着电梯到了顶楼，又通过楼梯走到了天台上。
陈默就站在天台的边缘，正茫然地看向天空。
“陈默！”林白叫出声来，“你不要冲动，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先下来，告诉我，我陪你聊聊。”
陈默转身看见是林白，脸上的警惕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她苦笑道：“没用的，林白，我现在无路可走了。”
“人生总是有路可走的。”林白马上回应，“你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也许当下的痛苦紧紧缠绕着你，让你有了结一切、逃避一切的冲动，但你相信我，只要挨过这一段，就什么都变好了。”
陈默脸上有泪流下来：“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你现在变好了吗？”
林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是啊，她现在有变好吗？也许没有，她依然是她自己，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还刚刚丢了工作，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吧。
那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说服陈默呢？
就在这时，林白身旁的陆伊宁突然上前一步，对陈默笑盈盈地说：“她当然变好了，她现在有我了。”
说着，她牵起了林白的手。
因为触碰到陆伊宁冰凉的手，林白感到内心悸动了一阵。她是什么意思？
但陈默显然也被吸引了，她整个人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陆伊宁看。
陆伊宁将林白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笑嘻嘻地说：“你看，她现在有了我，多开心呀！你要是运气好，你也会遇见一个像我一样的人的。”
林白差点惊叫出声，这一招真的没问题吗？难道不会刺激得她真的跳下去吗？
让她没想到的是，听了陆伊宁的话，陈默居然向着她们走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探询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是吗？”陈默试探着问。
林白刚想否认，但陆伊宁暗自捏了捏她的手，于是她很聪明地闭了嘴，什么也没说。
陆伊宁继续笑嘻嘻地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陈默当真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林白感到陆伊宁握住自己的手隐隐出了汗，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陆伊宁在等待时机。
果然，当陈默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她距离天台边缘已经很远了。
就在这时，陆伊宁突然一跃而出，一把将陈默拉到了自己身边，林白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挡在陈默和天台边缘之间，两个人分别站在陈默的两边，隐隐把她保护了起来。
陈默还一脸迷惑，但林白已经松了一口气：陈默已经不可能实施她原本计划中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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