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场亦江湖
大考开始，考场就设在承德文庙。
考场内外戒备森严。清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文庙门口，摆摊卖各种早点、小吃的小贩们高声叫卖着……
两个带队把总一边说着话一边巡查过来，突然，他们不约而同站住，一个执勤清兵正在站着打盹儿……
两个把总上去，一个啪啪两个耳光，一个照着屁股就是两脚……挨打的士兵一机灵，赶忙立正站好，手握腰刀，瞪大眼睛……
众考生等在门外，有的悠然自得，有的嘀嘀咕咕，有的临阵磨枪，对着大树猛背一气……
纪晓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悠闲地抽着大烟袋……
魏雨缪和他的同乡考生也都在等待入场应考……
从避暑山庄方向传来悠扬的晨钟声，文庙内钟鼓楼也同时响起钟声，与避暑山庄的钟声遥相呼应……
两抬大轿前后而来，在文庙门口落轿，和珅与刘墉从轿内走出。
“和大人早！”
“刘大人早！”
二人一拱手，互道早安。
“时辰已到。和大人，咱们开始吧？”
“刘大人，那就开始吧！”
“点名！公布号位！宣读考场纪律！”
监考官开始大声宣读：“现在公告考试号位！叫到名字的按顺序进入考场，对号入座！吴子墨，一号位！牛二耕，二号位！……马成功，九号位……”
众考生凝神细听，叫到号的即按顺序进入庙内，对号进入号房。
“金小乐——十七号位！”
魏雨缪一听，大吃一惊，急忙瞪大眼睛观看，只见一个粉面书生已飘然而入，潇洒俊逸，风流倜傥。
“魏雨缪，十八号！”
魏雨缪一听叫到自己，急忙跟进，见前边金小乐已进入十七号考房，监考清兵咔一声锁上了门。
魏雨缪经过十七号考房，向窗口里窥探着：“小乐贤弟，你平安出来了？”
监考清兵一把将他搡进18号考房：“快进去吧你！多嘴多舌！信不信老子把你轰出去？！”
魏雨缪不敢再多说，急忙进了十八号考房坐好。清兵咔地锁上大门。
“纪晓岚！二十七号！”
纪晓岚向庙门内走去。
和珅正坐在庙门旁太师椅上剔牙……
纪晓岚一脸胡须，不修边幅，叼着一杆大烟袋从和珅面前旁若无人地走过……
和珅哼了一声：“站住！”
纪晓岚站在和珅面前。
和珅不屑地上下打量着纪晓岚，又哼了一声：“应试的？”
“正是。”
“没规矩！你应当说，回大人，学生是来应试。”
纪晓岚笑了一下，嘲弄地鹦鹉学舌道：“回大人，学生是来赴试。”
“哼！赴试——”和珅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纪晓岚，“你瞧瞧你，黑不溜秋，傻大蠢粗，在庄稼地里扛扛麦捆子、挑挑大粪桶还差不多……”
纪晓岚站在那儿，不卑不亢，不尴不尬，只是微微一笑。
刘墉打抱不平说：“哎，和大人，话不能这么说，人不可貌相哟！”
和珅不屑地看着纪晓岚：“这次想考个什么功名啊？”
纪晓岚故意大言不惭地说：“金榜题名鳌，蟾宫折桂纪郎。”
和珅冷笑一声，挑衅地问道：“癞蛤蟆打哈欠——知道什么意思吗？”
纪晓岚拱了拱手，装傻充愣：“请和大人赐教！”
和珅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蟾宫折桂——想得倒美！好吧，我先出一联考考你！”
“大人请出联。”
“嗯……我便以眼前人为上联：皮糙肉厚脸似锅，哪像读书郎？纪晓岚，你对对看！”
纪晓岚憨憨笑着，却不出声。
和珅得意地笑着，幸灾乐祸地睨着纪晓岚：“对不上了吧？这么容易的对子都对不上——还想蟾宫折桂？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纪晓岚哈哈一笑：“这联其实好对得很——只不过若是学生也以眼前人为题，恐怕得罪和大人，学生吃罪不起。”
和珅大度地说：“大人我既以眼前人为题，自当也容你以眼前人对之。你尽管对来，大人我不怪罪你便是。”
“那，学生得罪莫怪哦。”纪晓岚转而对刘墉说道，“刘大人得做个证人，若学生的下联得罪了和大人，还请多多包涵，不能不让我进场考试。”
刘墉点了点头：“好，我便做了这个证人！”
“谢刘大人！”纪晓岚拱了拱手，“学生对的下联是：油头粉面腔如娘，岂敢和中堂。请和大人指教，得罪莫怪。”
和珅登时气紫了面皮，指着纪晓岚大怒道：“你好大胆！竟敢污辱朝廷命官！你是不想要你的前程了吧？！”
和珅气得手一抖，端着的茶杯全都倾倒在自己的袍襟上，鞋子上……和大人更加恼羞成怒！
刘墉急忙在一边打圆场：“对的不错！对的不错！对仗工整，诙谐幽默，快进你考房准备考试吧！”
“谢刘大人！”纪晓岚抬腿便走。
和珅脸沉如水：“站住！”
纪晓岚停住，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和珅指着自己的身上：“你弄脏了我的官服，湿了我的官靴，妨碍大人我执行皇上的圣命——这该当何罪？！”
“和大人，您这个……似乎跟我没关系吧？”
“跟你没关系？哼！想得倒美！现在我要你对你造成的后果负责！否则，大人我就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大人息怒。还望大人念在都是读书人的份儿上，放学生一马。”
和珅冷笑一声：“放你一马也不难——但你要跪着，把我官服上的茶叶拂干净；再把大人我的靴子脱下来，拧干了再为大人我穿上……然后，你才可以进你的二十七号考房。否则，你这状元梦就下辈子做去吧！”
纪晓岚的脸上这时终于没有了微笑，尴尬之极地僵在那里。
刘墉正要开口说话……
和珅六亲不认面沉如水：“刘大人免开尊口。狂生太狂！不煞煞他的气焰，他不知天高地厚！”
刘墉无奈地一笑，看了看纪晓岚：“大丈夫能伸能屈，韩信当年不也从某人胯下钻过吗？”
“刘罗锅！你糟蹋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和大人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墉对纪晓岚点了点头，纪晓岚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跪下，在江南考生们的哄笑声中，一手拽住和珅一只袖子，另一手轻轻拂下上边的茶叶；然后，又一只一只地脱下和珅的朝靴，认真、用力拧去上边的茶水，掸去上边的茶叶沫，再恭恭敬敬地为和珅穿上……
江南考生们更加大声地哄笑着。
纪晓岚一头磕下：“和大人您大人大量，请高抬贵手放过学生！”
和珅这才哼了一声，手一挥：“进去吧！蠢货！”
纪晓岚缓缓起身，从容走进考场……
和珅将茶杯放到桌上，站起身来：“刘大人，开始吧？”
刘墉也站起身来：：“好！开始！”
监考官大声宣布：“各考房现在开始点燃案上的香——香一燃尽，答卷结束。现在开始！”
监考官同时在主考官桌上点燃一支香。
站在各门口的监考清兵将考卷投入各个小窗。
众考生纷纷点燃案上的香，拿过卷子一看，有的哧哧窃笑；有的哑然失色；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呆若木鸡……
18号考室内，魏雨缪轻轻敲了敲板壁，对着一道裂缝小声说：“小乐，快帮帮我！这是什么怪题目？什么‘论猪之被屠之弥留之际之潜意识之快感’……这他妈是人出的题目吗？”
监考清兵的刀条脸出现在小窗口：“敲什么呀你敲！你这可是第二次犯纪律了啊！事不过三，你******再闹什么幺蛾子老子立马把你轰出去！”
魏雨缪立刻闭紧了嘴。
17号考室，女扮男装的金小欢正乐不可支地看着试题，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论猪之被屠之弥留之际之潜意识之联想……》——好玩好玩！这个皇帝老儿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啊……嗯，怪皇帝，聪明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邪门皇帝……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敢出怪题，我就敢给你怪答！”
随即在纸上写道：“有一只猪整天想做皇帝。可怎么能实现这个梦想呢？蠢猪想呀想，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
写到得意之处，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监考的河马脸清兵喝道：“笑什么笑？再乱笑，将你一顿乱棍打出！”
金小欢斥道：“闭住你的大河马嘴！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嘁！不就是一个小举子吗？我见过的多啦！有什么牛B的！你再敢无法无天乱笑，扰乱考场秩序，我就把你赶出去！你这十年寒窗可就算家雀跟夜蝙蝠飞——”
“怎么讲？”
“白******熬夜了呗！”
金小欢拿笔点划着他：“哎你这家伙对我说话太不恭敬了吧？”
河马脸清兵撇了撇嘴：“你个小举子还想让我像对刘墉刘大人那样对你讲话吗？”
“那你知道当今宰相、如今你的顶头上司、主考大人刘墉刘大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我还真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他以前不也就是个小举子吗？可一场大考下来，不就鲤鱼跳龙门——成了皇上钦点的状元——然后就成了今天的刘墉刘中堂刘大人了吗？”
“是啊？那又怎样？”
“怎样？我要你小子对我客气点儿！你焉知今天坐在你面前的这个小举子不是明天的金中堂金大人呢？”
河马脸清兵寻思了一会儿，满脸的威风换上满脸的谄媚：“可也是哟——这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哪！”
金小欢又是哈哈一笑：“嗯，孺子可教。你呀，还不是一根筋、猪脑壳！”
“当然，人脑壳嘛！”
“快！把门给我开开，放点儿风进来，老爷我快憋闷死了。”
“是！金大人。”河马脸清兵拿起钥匙刚要开锁，又停住了，“对不起，金大人，小的不敢。如开了这锁，未等您当上金大人哪，小人的脑袋恐怕就要先搬家了……”
“你这蠢货！本来想提拔你当个千总，冲你这胆量，也就配当个把总。门不敢开，你不会把窗户给我打开吗？！”
河马脸清兵一听就急了：“别价呀，金大人，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我这官儿就从千总降到把总啦？”
“想升官吗？想升大官儿吗？那就快点儿把窗户给我打开！”
河马脸清兵无奈，只好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又没什么可支，只好用手支着：“金大人，小的可是用手给您支着窗子哪——能不能把小的这官儿再往上升升？”
“好，金大人一旦高中榜，蟾宫折桂——会想着你的。别再打扰我，我要向大人之路出啦！”
河马脸清兵吃力地抬着窗户：“是！金大人，您要是变成金中堂——求您还是让我当千总吧，小的也算今天没白给您抬窗户……”
“好，就依你行了吧——千总大人？”
“谢大人提拔！小的全家都给您磕头啦！”
“好好抬着窗户——别再打扰金大人金大老爷我考状元啦！”
“是是。金大人，您可好好答题呀——小的可全指望着您啦！”
金小欢不再理他，拿起卷子，又一阵狂写。
河马脸清兵在外边偷看在眼里，不由喜上眉稍：“一看就是个人物。我真有福，能给金大人支窗户……”
金小欢嘴角眉稍，全是调皮的笑意，笔走如飞……
27号考室内，纪晓岚展开考卷，不由微微一笑：“风流皇帝出的题目果然不同凡响。好，对纪某的胃口。将来和这样的君王同殿做事，想必有趣得很……”
窗口出现一张雷公嘴儿的清兵面孔，敲了敲窗棂：“喂！我说举人老爷，您最好用笔做文章，而不是用嘴！你呀，举人老爷，您最好记住这一点！”
纪晓岚打趣道：“遵命，大元帅！”
“你你你……你管我叫什么？”
纪晓岚不理他。
“喂，我问你哪，你怎么不回我话？”
“你让我闭嘴的！”
“我特准你再开一次金口！”
“我管你叫什么你没听清楚吗？我管你叫大元帅！”
雷公嘴儿倏地晕过去了。
纪晓岚一笑，拿出巨大的烟荷包，往巨大的的烟袋锅儿里装满烟叶，嚓嚓嚓，用火镰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雷公嘴儿清兵刚从幸福的眩晕中醒过来，一见窗口喷出的浓烟，大吃一惊，急忙往窗口里望去：“喂，里边怎么了？着火了？大烟袋举子，举人老爷爷爷爷……，你你你……没事儿吧？”
一阵浓烟呛得雷公嘴儿清兵一阵咳嗽。
纪晓岚的脸从烟雾中露出来：“我没事儿。我只是犯了烟瘾了，弄一袋提提神儿。伯爵大人！”
雷公嘴儿清兵一听“伯爵大人”四个字儿，“哎哟妈呀！”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18号考室。
魏雨缪向小窗外望了一眼，又轻轻敲了敲板壁，对着那道裂缝苦苦哀求：“金小乐，快帮帮我！这出的都是些什么怪题目？什么《试论母鸡产下其鸡生第一枚蛋后之百感之任意之一感……》，又是什么《论牛之反刍之快感……》，咳，都是些什么呀？喂，小乐，你快帮帮我呀……”
17号考室。
金小欢望了望墙缝，毫不理睬。
墙缝那边又传过来魏雨缪的声音：“喂，小乐贤弟，别不理我，这么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可怜可怜愚兄吧！愚兄这可是第三次来赴考，再空手而归可真无颜回见江东父老啦……”
金小欢憋粗了嗓子，对着那裂缝说道：“你有颜无颜与我有什么相干？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只听那边深深地叹了口气，语带哽咽：“小乐，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你恨我装了缩头乌龟，不敢站出来为你作证，不敢为你鸣冤叫屈，不敢去避暑山庄为你告御状——告那汤知府的儿子是杀人真凶，而你是冤枉的……”
金小欢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故意不做声，让那边魏雨缪继续表白。
“小乐呀，我不是不想为你作证，也不是不念故里亲情见死不救……我……我实在是有苦衷……我……我怕呀!那杀人凶手汤衙内威胁我说，只要我吐出一个字真情，不要说今天不能赴试，我，他说要把我喂鳄鱼呀！你也知道那个汤衙内，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你说我能不害怕吗……“
金小欢憋粗了嗓儿又说道：“那我两个妹妹去找我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们——让她们去替我鸣冤呢？”
18号考室。
魏雨缪大惊：“你连你两个妹妹来找过我都知道啦？你真神了！小乐，我……唉，我也知道你在承德大牢里是多么难熬，多么盼望有人来救你……你的两个妹妹确实来寻过你，可我……愚兄实在是怕呀！就没敢告诉她们，让她们失望地走了……可她们走后，我，我心里也像刀剜一样地难受啊！小乐，这事儿都怨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你出事儿后当了缩头乌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你妹妹找来之后，还对她们隐瞒实情！小乐，我该死一千回，该死一万回！可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愚兄一把！做为回报，等回到苏州，我做主把我妹妹嫁给你！只求你把答卷塞过来让我看看受点启……”
魏雨缪心道，只要你把你答好的卷子塞过来，我就把我的白卷塞过去——咱俩就算互换了，你的就是我的了！哼，谅你也不敢声张！至于你是死是活，嘿嘿，只能说声对不起啦……
17好考室。
金小欢轻蔑地冷笑一声，抓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沿板壁缝儿塞了过去。
18号考室。
魏雨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只见板壁缝儿处一声轻响，塞过一个小纸卷儿来。
“多谢多谢！小乐贤弟，再造之恩，魏某没齿不忘……”
魏雨缪感激涕零，激动不已……展开纸卷，只见上边写着四个字：去死吧你！
魏雨缪一阵绝望，正欲大放悲声，只见木门哗啦一声打开，监考清兵冲进来，一把抓住魏雨缪拿纸卷的手：“你作弊！随我去见和大人！”
和珅展开那张纸，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去死吧你！
和珅登时大怒：“这是个疯子——逐出考场！”
魏雨缪哀叫道：“大人，我不是疯子！我是魏举人！我要考试！大人！你不能这样啊……”
两个清兵不由分说，架起魏雨缪，像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魏雨缪一路惨嚎着……
两个清兵将魏雨缪拖到大门口，一人一脚，将魏雨缪踢了出去：“去死吧你！”
(本章完)
(https://www.biqukk.cc/40_40588/155554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