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旧地重游
数天后。
亚宁准备要和王志订婚了。是真的要订婚了。
王志从张美兰事件之后的表现说服了亚宁，让亚宁觉得他确实是值得托付的对象。包括闺蜜悠然在内的其他那些原先反对他们交往的人，这回也都看在眼里，都不再说话了。算是默认和尊重。
王志对她也很尊重。那天出事之后，她在王志那里住了两天，这两天他什么都没有对她做，非常尊重她，她住在王志特别为她收拾出的房间里。互不打扰。
说实话亚宁反而都有些歉意。两人都要订婚了，他们居然还是清清白白的。这王志比宋云怀还保守一些。
外公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科隆先生信讯全无，韩少星入狱之后面临多个罪名指控，他算是完蛋彻底了。但那和亚宁已经没一点关系。她和王志每隔两天就去医院看望外公，然后她会留在那里照顾一天。王志还要忙工作。
对于订婚这件事，王志的父母开始是有意见的。他们两家也见了面。原因自然是因为亚宁在“张美兰事件”里被绯闻毁得声名狼藉。多亏了王志坚定，向父母解释小报记者都是胡编乱造。他们才勉强相信。
这更加让亚宁对王志感激。是的，他这么好，她绝不能辜负。
至于宋云怀……
这一个亚宁始终不愿想起的名字，她常常下意识将他遗忘。她从来不去想，也没有提过，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与之相关的。
而他呢？
从那天在王志家楼下遥遥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没有给她打过电话。那条发出去的短信，也没有得到回复。微信界面再没有出现来自他的好友申请。他也再也没有去到她的家门口。
似乎又一次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亚宁猜测他一定是回斐冶慈了。他如今只存在于，亚宁的偶尔的梦里。她还会梦到非洲，草原，日出，雪山，梦到泰国的海边。
这天她和王志试完订婚的衣服，悠然也跟着去做参谋了。他们之后一起吃了顿饭，商量了一下订婚邀请的一些朋友之类。关于邀请谁，悠然绝口都没有提过那个人一个字。亚宁也默认他不存在罢了。
后来就忽然气氛冷了下来。王志临时公司通知有事，催他回去。于是他提前走了。亚宁开车送悠然回家。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聊什么“敏感”话题。悠然现在对她的结婚订婚，已经丝毫不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好奇怪，忽然全世界都站在了她这边。
※※※※※
“我回家了。你小心开车，别开太快哦。这一段路不熟悉，你慢慢开。”悠然下车嘱咐她。
“我知道啦。晚安。”亚宁浅浅一笑。
悠然也笑了。看了她几秒。“一定要开心起来哦。加油！”
“？？？什么啊。开心起来？……”亚宁觉得奇怪，摇上车窗耸耸肩。不知道悠然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真是的……
她慢慢开着车。手机已经快没电了。这一段的路她确实不熟悉。靠着导航走了一段，手机的电量忽然一跳，直接关机了。
？？？？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要闹哪儿样？？？这对她一个路痴的认路能力是有什么误解吗？？
亚宁转着方向盘辨认路标和指示牌，但脑中一团乱麻。——她七转八转的，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去哪儿了。
看看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救命！
她停下车问了一下路人。对方给她指了半天路，她愣是也没听懂。于是只能根据方向摸索着走，等看到什么熟悉的地标再说吧。
忽然想起在非洲草原迷路的事情来了。亚宁心中一动。多么相似的遭遇，同样的路痴沦落人！可是……
救命啊，她为什么要想起非洲那件事！！她很快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
但眼前的路况她完全不熟悉，路灯来回掠过的幻影交叠里，她的眼前恍惚，似乎又看到了非洲草原那被雨淋湿的土路，旺盛的草野，狮子和猎豹在闪光灯下的身影，还有一个人举着手电筒安慰她让她跳过去……
真的有些恍惚了。
这样糊里糊涂开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熟悉了。亚宁渐渐头脑清明起来，这附近好像什么时候她曾经来过，只是一时想不起……
什么时候呢？是什么地方在哪里她曾来到过某处……
直到记忆的某一闪现。亚宁忽然想起来了。
这是宋云怀在中国的家附近。她还记得。
那天，她和悠然两个人，还有赵枫城，驾车去宋云怀的家本来打算找他道谢，顺便套近乎的。是的，那是“攻略宋大帅哥”计划的开始。
亚宁想着想着，情绪便控制不住了。她忽然想到他那里去看看。
——反正他早已经回了斐冶慈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他犯不着在中国呆着。——所以既然来都来到这里了，故地重游一番又能如何呢？
前方不远处，已经看见宋云怀在中国的住处。亚宁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但她意外记得很清晰。她记得他家很普通，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推开门上一道楼梯，就是家门口。
如今宋云怀的那辆银色suv就停在家门口呢。
亚宁将车停在他家门外面的行道路上。自己下车步行着，踏着已经是深秋的飒飒凉风，慢慢踱步，向着他那个小小的家门口走去。
宋云怀的家里一点灯光也没有了。远远就看见黑漆漆一片。亚宁茫然望着，隔着夜色，仿佛在眺望海中的灯塔。临街的窗前，帘幕垂着，也许他曾在那窗下站过？？
还是这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吗？不然白占着多浪费？？
也无所谓，他家是皇家，这简直是九牛一毛。
亚宁走到宋云怀的车前。银色suv的车身亮闪闪的反照着暗淡的光，擦拭的纤尘不染，十分干净。她摸了摸车的外壳。想起那天她的u盘坏了，他载着她去找好友秦申。那时候他们才认识两天。……
啊，不对。那不是这辆车，是她的小紫。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全都回来了。全都让亚宁再度想起来了。是的，原来它们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从来没离开过，只是让她悄悄藏起来了而已。
亚宁呆呆望着宋云怀的车。这时候她发现在驾驶座位上，靠背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外套，是他常穿的那一件。她静静看着那外套的干净衣领，仿佛这穿着它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他分明已经早就走了。为什么要把车留在这里呢？停着多浪费？还有衣服？
也许他还会回来的吗？？
回来……
亚宁苦笑：方女士啊方女士，如今这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
她倚着宋云怀的车，呆呆张望着他的家门，向里面望了一会儿。那扇门，她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她和悠然、赵枫城第一次去他家，他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衫来开门，开门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很好看。
亚宁感觉视野模糊起来，光线忽然重叠、变亮，那扇夜色里关着的门似乎打开了。他穿着那件粉色针织衫从里面出来，沿着楼梯下来，到这门口为她打开门。面上带着笑。
好像还是那天的样子。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
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亚宁看着这一切。倒退着，向后走了几步，又停住。仿佛在道别。
身后忽然响起几声脚步声。亚宁听到了。她觉得有些恍然。整个人下意识转身，回望。
遥远的路灯灯光投射而来，在灯影里，他穿着一身运动服，两眼怔怔望着自己。
亚宁也看着他。
宋云怀。
两个人有四五秒钟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彼此看着。那一刻，全世界安静的好像只有秋风清扫地面的声音。
到底还是宋云怀先开口了。
“……亚宁，你怎么在这儿？？？”他那声音简直有些艰难，有些难以置信。
亚宁泪很快就忍不住要流下来。吓死了。她赶紧转过脸。快速整理了情绪。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有些惊喜。继续难以置信的发问。
亚宁有些无措。看着地面。
“……你、你、你怎么还没走？？？你不是已经离开中国了吗？？？！！”
“我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啊。你忘了我还有学校的工作了吗？怎么会以为我已经走了？”
“我、我、我……”亚宁脑中一片空白，想着措辞。“我看你家里黑乎乎的，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已经人去楼空。……你怎么大晚上的不开灯啊？？？”
宋云怀听得哭笑不得。耸耸肩。“我刚刚出去跑步了啊大姐，这不是刚刚跑完回来了吗？？当然没必要开着灯出门吧？为了省电啊……”
“……”亚宁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忽然想起在非洲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去他在马努哈的家，正好撞见他在家里简单的洗澡。也是这个样子。可是如今想起那件事……
救命，为什么又让她想起非洲来了？？？她想哭啊！
宋云怀呼吸喘了几口，忽然紧张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亚宁身旁。
“亚宁，你……你是来这里……找我的……吗？？？”天知道，他有多复杂多紧张的情绪，才终于敢问出这句话。
“我……我刚刚迷路了，不知怎么开车就到了这附近，后来想到是你住的……住的……小区。”亚宁看着他的眼睛，他那眼神十分认真而专注的全落在她身上。眼里的神采，烫得吓人。她赶紧低下头，心虚。
“所以我就好奇过来看看，故地重游。你可别……误会。”
他静静听着。忽然又向她走了一步，亚宁感到很紧张，正要往后退，身后却被他轻轻一揽。两人再度贴近了。
他低着头，离她很近。额头就紧紧贴在她鼻端。低声说：“误会？误会什么？”
亚宁讷讷说不出话。脸都红了，心跳的好快。熟悉的感觉，那种压抑的，酸楚的，纠结的，又依恋的情绪在两人之间缠绕。
他轻轻叹了一声。苦笑。“方女士。……你、你还是没有忘了我的啊。你果然还是想着我的。对不对？要不然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哈？？？说什么疯话呢！……我就是闲逛逛罢了。你可别想太多，谢谢！”亚宁望着脚下的地面，假装很洒脱。
他缓缓抬起头来，亚宁也忍不住抬眼望着他。他那目光里深深的，好像黑夜的大海深不可测，那漆黑的波涛里亮闪闪，浮动的都是温柔和爱意，压抑不住的冲动和感动。
“你为什么又来找我呢？”他低低的说。眼神一直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眼睛游移到她的唇。又从她的唇向上注视着她的眼睛。来回逡巡，脸庞逐渐靠近。
他那眼神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亚宁眼看他又要吻上来。就在自己也忍不住要崩溃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王志！
她立即推开他，然后向后倒退数步。
宋云怀：“你明明还是爱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呸！我根本不爱，别胡说八道了，想得倒美！”亚宁强行否认，气得直喘，赶紧转身就往后走。——她可不能在这里再停留了，不然迟早破防！！
宋云怀急了，跟在身后大步跑了几步就赶上她，拉住了她的手。
“？？？宋云怀！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别走。我就放开。你把话说明白。”
“我呸！你再拉拉扯扯我可要叫了哦？？你别以为在你家附近我就不敢喊了！……”
宋云怀见她这样说，自然生气，瞪大眼睛，也不退让了，竟然又抢上前更进一步。——他径自张开双臂将她揽入了怀中。亚宁前半秒还在激烈挣脱，然而当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颤抖着将自己揽入其中的时候，她整个人又忽然绵软了下来。
像棉花糖入口即化。她果然很容易就破防了。
宋云怀抱着她。低声道：“不要这么痛苦了。你我都不要这么折磨对方了，好吗？答应我，回来吧。回来吧。”他都不敢放开她。他怕稍微一松开或者动一动，她就会变成一阵风飞走了。
他喃喃念了几句“回来吧”。像着了魔似的。侧过脸，在她颈畔发间轻轻蹭着，鼻梁擦过她的长发。亚宁任由他抱着，她的手自始至终未曾抬起来抱着他。
宋云怀低声开口。“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每一天都思念你。每一小时都思念你。每一秒钟都思念你。你还记得吗？”
她的泪终于忍不住崩溃了。这是她在非洲和他分别的时候他说过的话。
亚宁呆呆望着高远的夜空。
“我就要订婚了。还有四天。”
宋云怀抱着她的身体果然就是一僵。他缓缓抬起身，注视着她。亚宁眼里的泪从眼角倏然滑落。
“是真的。我今天……就是和王志去试订婚的衣服。（笑）照片还在我的手机里。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她拿着手机，又要给他看。
宋云怀眉头蹙起，眼中神色似乎要再次确认一样。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缓缓松开了抓着她双肩的手。她就知道，他这样好的品行和修养，当她说出订婚的事情之后，他会立即收手。
他怎么会这么有涵养呢？这是天意如此。
“云怀。”亚宁惨然一笑。眼泪汹涌。这是她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叫他。“云怀。对不起。可惜我们两个……可能是没有缘分。我不该到这儿来，你也应该回斐冶慈去了。……让一切都过去吧。”
“让一切过去？可是我没有办法，埋掉那些。那些美好。亚宁，我不明白，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互相为难？为什么要一直自己折磨自己呢？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去试一试，从来都没有。你一直对我们的感情没有自信。对吗？”
亚宁苦涩一笑。很冷然。“可是爱，不是全部。”
“可是爱是基础。”他坚定的说。
亚宁呆呆望着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宋老师。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不该相识。”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你说得对，和你在一起我一直缺乏自信。因为我没有安全感。因为我们两个完全就不应该有交集，所以这感情始终是缺乏基础的。你明白吗？……如今，我已经声名狼藉，坏名声连欧洲报纸都登了，叶诗敏也已经眼看不行了。——我们两个更是不可能了。你想想你的家门，我的家门，这天差地别，还有什么可能呢？”
亚宁分析的简直不要太冷静客观。宋云怀很有耐心的听着。他无奈的摇头，揉了揉前额：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亚宁。那都不是问题。”
“没有那么一天了。云怀。我已经被折磨到筋疲力竭了。我累了。——你我都放过彼此吧，好吗？”
亚宁告别他，泪洒秋风。独自向自己的车缓缓走去。宋云怀脸上皆是愁容，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目送她，眼睁睁看着她再次离开自己。
她就要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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