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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大姐这天傍晚没再出去,可却显而易见地坐立难安。

        隔天邱天去上学,一出门就遇见骆老师,他坐在不远处的石碾上,看到邱天神情愣了愣,随即才笑问,“去上学?”

        邱天在此见到骆老师也觉意外,点头后问道,“骆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骆一鸣干笑一声,舔了舔唇,“那啥,我、我刚坐船回来,坐这儿歇歇脚。”他说话的语速和声调显然不似往日自然。

        邱天虽疑惑却也未作他想,谁还没个难以启齿的事呢,打了个招呼就喊着栓子杏花上学去了。

        日子如流水一样不舍昼夜。

        炎炎夏日已过,入秋以来雨量骤减,夏日里涨水不断的河沿此时变成浅滩。水渠提水站已经建好,村子东北方向立起架高水渠的石墩。

        天气一早一晚已有了凉意,节令转眼到了仲秋。当初放暑假的时候邱天还在好奇为啥这个年代暑假会这么短,现在才知道,秋收来临,学校还要放半月有余的秋假。

        收获的季节,水渠工事暂且放缓,整个大队集中生产力抢收,可偏在这个时候邱东山和徐梅要结婚。

        这婚按计划早该结的,只是不知出了啥岔子,三推四推就磨蹭到了秋收。

        俩人在北角村本来就算得上奇葩,两朵奇葩结合,好家伙,北角村大队又多了一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从村头到村尾说啥的都有,总体来说没啥好听的。

        难听话听多了,邱菊又气又烦,找二哥家说道说道吧,家里有她素来不对付的嫂子。找三哥聊吧,三哥又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一点互动感都没有。

        偶然的机会在村口遇见自家大侄女和小侄女,邱菊逮着两人便唠上了。

        她言辞犀利,直言自己的嫌恶和不满,丝毫不加迂回和避讳,“这俩人加起来都快七十了,整天腻腻歪歪的也不嫌人笑话!”

        邱玉珍只笑笑却不好说什么,邱东山是她大伯,徐梅和大伯结婚后就是她大伯母,她这小辈说啥都显得失礼节。

        “以后我还得跟这俩人一院住着,光想想我就膈应!”邱菊忿忿地拧眉。

        邱玉珍忙安抚道,“姑你天天早出晚归,你们又各住各的屋……”

        “那也是一个院呀,抬头不见低头见!”

        邱玉珍愈加没话说,邱天却插了句嘴,“伯母嫁过来以后,她自己的房子就空出来了,你可以去住她的房子嘛。”

        谁知一听这话邱菊反应更大,差点原地跳起来,“我疯了去住她的房子?她那儿不知道给多少人睡……”话没说完却是一滞,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我才不住她那儿!”

        邱天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可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她只能装作不懂,转而又给支了一招,“姑,那你就赶紧嫁人呗,嫁人就能搬出去了。”

        这话成功令邱菊变脸,只见她的脸先是一红,紧接着突然垮下来,恼怒道,“臭丫头敢拿你姑开玩笑!欠揍!”

        说着便抬手朝邱天打来,邱天笑着跑开了。

        一直到姑姑走后,邱天才重回大姐身旁,嘴里还不忘嘟囔,“真稀奇,没想到咱姑这么风风火火的性格还会害羞呢!”

        “再怎么说咱姑也是没结婚的姑娘家,你这么说她肯定不好意思。”

        “可我说的是实话呀!”

        正说着恰巧看到不远处路过的骆老师,邱天便半开玩笑地来了句,“哎?我看骆老师就不错,跟咱姑年龄好像也相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可视线一转便看到大姐脸色很是别扭,像笑又不似笑,带着点惊慌和无措,像欲言又止,又像有口难言。

        咋了这是?大姐怎么是这种表情?她说错什么了吗?

        邱天正几分疑惑,倏忽看到大姐快速瞥向骆一鸣的目光,不由一怔,再看骆一鸣,他看向大姐的眼神显然也很特别。

        电光火石之间,邱天脑海中蹦出六一文艺演出时骆老师和大姐笛子伴舞的场面,心里猛地意识到什么。

        他们两个……

        怪不得!

        对于这个发现,邱天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且她知道大姐脸皮薄,说破或撞破都会令她难堪。

        不过之后大姐再独自外出,她便有意无意地帮忙打起了掩护。

        徐梅正式搬进邱家老宅子是在秋收最忙的时候,身份使然,俩人没怎么操办,只把邱家老小聚在一起,改了个口就算成了。

        最初邱天对徐梅的了解多数建立在村里的道听途说上,现在成了亲戚,又房前屋后的住着,接触多了,她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便更加直观和立体起来。

        怎么说呢,徐梅看女人和男人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看女人时多带着些品头论足的审视,尤其是看年轻的小媳妇和大姑娘,她总习惯把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目光是凉薄的也是探究的。与之相比,她看男人的目光却似乎含了水,脉脉流淌着欲语还休的情谊似的。

        就近期的观察,她用这种含水的目光看过邱北山、邱南山,和很多其他男人。

        现在她还这么看……陆丰年。

        过午,陆丰年又来村口摆摊卖货,人多时邱天没打算过去,后来趁着人少,便想去和他聊几句。

        怪就怪她现在个子矮腿短,还没走到就被徐梅抢了先,只见徐梅如娉婷杨柳似的一步三晃走到陆丰年面前,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陆丰年稍一迟疑便跟着徐梅走了。

        邱天心中一绷,脚步顿了顿,随之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眼看着陆丰年跟徐梅一起进了大伯家。

        这情景令她想起不久前做过的徐梅扯着陆丰年回家的梦,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随后发散思维一般生出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心便犹如灌满了铅似的沉入谷底。

        另一边,陆丰年好歹从碎嘴女人那里脱了身,拐出巷口便看到倚墙伫立的妞妞。

        他走过去笑问,“咋在这儿站着?”

        邱天脑中正在放空,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抚胸闭了闭眼,皱眉恼道,“你干嘛呀?!”

        陆丰年一愣,笑意稍收,然而神情仍是温和的,“吓着了?”

        邱天抿了抿唇一时没答话,须臾过后才问,“你去我大伯家干嘛?”

        陆丰年下意识朝巷子里自己刚去过的那家望了一眼,微不可查皱眉,“那是你大伯家?”

        “啊,”邱天面无表情地说,“我大伯不在家吧?”

        “嗯,不在家。”

        “……”所以刚才你们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靠!

        “那女的是你……”

        “是我新伯母,”邱天没好气地看他两眼,终是没忍住问,“你跟我伯母干嘛去了?”

        她觉察到自己语调的酸,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情绪的外露,可说出的话收不回来,索性硬扛到底,反正老娘现在的外形人畜无害,有啥好怕的?

        陆丰年没那么多弯弯绕,直言,“你伯母说要截布做墙围,让我去县城的时候给捎带过来,她估不清尺,要我帮着量量。”

        “…………”

        邱天心里又气又鄙夷,陆丰年虽说长得成熟了些,可怎么说也还是个少年吧,徐梅这都能下手撩,也太没下限了!

        邱天心里堵得慌,“哦,你还真是乐于助人呢。”

        “举手之劳,我吃的就是这碗饭。”顿了顿,陆丰年突然低声说,“不过你伯母的活儿我可不敢接。”

        邱天一愣,“为啥?”

        “……太吓人了。”

        邱天有些傻眼,吓人?

        正要详细问,大伯家半掩着的门从里面打开,徐梅拿手巾擦着头脸,骂骂咧咧走出来。

        邱天侧耳一听,她骂得不是别人,正是陆丰年。

        说时迟那时快,邱天扯着陆丰年躲到一旁旮旯里,待徐梅走远了才问,“你把我伯母咋了?”

        陆丰年眉头一皱,默了默,几分为难道,“我拿水浇了她的头。”

        “啥?”这画面也太匪夷所思了,“……为啥呀?”

        陆丰年似是极为不耐地“啧”了一声,“我量墙尺寸她就给我添乱,非凑过来端着杯水给我喝。”

        “……所以你就给她……浇头上了?”

        邱天不解地看着他,心想给你水喝你就浇她?这逻辑有些跳跃吧?

        陆丰年却理所当然地“啊”了一声,转而迟疑地问,“你不会因为这个跟我置气吧?”

        这话问的邱天一愣,“我为啥跟你置气?”

        “那不是你伯母吗?”

        邱天把这身份在心里过了一圈,突然笑起来,伯母不伯母的她才不在乎,陆丰年的直男性格她还是挺欣赏的!

        虽然他把事情说的尽量简单,从他的言辞里也根本无法评判徐梅行为有无不当,可邱天就是相信陆丰年不会无缘无故往徐梅头上浇水,直觉里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陆丰年膈应的出格事才会把人惹毛。

        “你咋不说话?”未得到答复的陆丰年问。

        邱天收回神思看着陆丰年,以劝诫的语气道,“我新伯母人有点怪,我大伯脾气不太好,你以后尽量少理她。”

        话里关系孰远孰近一目了然,陆丰年便笑了。

        “行,小妞妞这是向着我呢。”

        因他的话,邱天心里扑通扑通乱蹦了一阵,没有反驳,却默默暗示自己要冷静。

        “我没向着你。”她语气略显别扭,“我就是实话实说……”

        徐梅的风评她不好细说,心里的纠结更无法明言,由此她的表情便显得纠结起来。

        陆丰年看了她一会儿,却是哄她一般笑道,“行行行,妞妞没向着我,是我乐意听妞妞的行不?”

        “…………”

        这话在邱天听来太像轻哄和宠溺,成功将她刚刚平复的心拨乱。

        她无法否认和忽视自己对陆丰年的感觉,且经历刚才翻了醋一般的体验,她确信自己对陆丰年显然已经超越了好感的范畴。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穿越后的她有着与灵魂迥然不同的身体,若不想让人把自己当成怪物,那么再心动都得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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