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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以前在大学里邱天见多了情侣恋爱分手的戏码,这两人的反应跟那些如出一辙。

        米兰从白敬民身边走开,她眼圈依稀泛红,眼神中虽有留恋,但更多的是坚定和决绝,而白敬民虽满是不舍不甘,却没有一丝追上去的动作甚至倾向。

        邱天想起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或许在他心里,米兰是一块精美而香甜的糖果,现在这块糖果不慎掉落泥沼,不捡心中自是不舍,捡起来却有掉落泥沼的危险,且糖也脏了。

        至少在他看来,那块美丽的糖,脏了。

        或许他们仍然互相喜欢,可时代的碾压之下两人却渐行渐远,一个没有坚定追随的勇气,一个则没有坚定选择的决心。米兰是骄傲的,也是孤孑的,她不肯做一枝攀援的凌霄花,而白敬民显然也没有借以她攀援的峥嵘虬枝,且作为这个时代根正苗红的典型代表,他更没有逆向而行的决然和魄力。

        邱天心中唏嘘,远远看着米兰瘦削的身影,却分明感觉到一股韧性,她不是一块掉落泥沼的糖果,而像一棵孤傲的树,长在泥潭之中却依然有拔节向上的力量。被骂作资产阶级狗崽子又如何,名声被诋毁被脏污又如何,她已经跳出被选择的桎梏,成为勇于选择的那一个。

        开学第一天便要上交学农任务,一时间,学校不大点的空地上堆满了正袋成垛的干刺槐叶。

        何佃勤也来了,据说是亲自视察学农任务完成情况。邱天这才知道收集刺槐叶的任务竟然是何佃勤布置的。

        何佃勤多精明利己的人,米兰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他身为蹲点干部却躲得干干净净,从头到尾没露过面。

        所以说这事若是别人布置的,邱天虽会多想,却不会细想,可若说是何佃勤主导的,这事就似乎没那么简单。无利不起早,邱天相信平白无故他定然不会弄什么刺槐叶。

        只是……弄了这玩意到底干啥用?

        刺槐叶,刺槐叶,刺槐叶……

        她在脑海中疯狂检索信息,只记得刺槐原产北美,花可食用,她前阵子还吃过槐花饼,另外槐叶似乎有凝血功能,鼻子流血的话,用刺槐叶子揉出浆塞鼻子可以止血,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

        过去她看书杂,到了如今这年代,新鲜玩意每天见得不少,她睹物则思,大部分时候都能从大脑数据库里搜刮出些知识点,可也不见得百事通。

        算了,想不起来也不能把自己折磨死。

        开学头几天基本上就是劳动,给学校里薅草,帮着生产队开荒,这期间便又跟那群女知青照面上了,谢红当然也在。

        听说她最近缠白敬民缠得厉害,没了米兰这块绊脚石,她便见缝插针往白敬民眼巴前凑。

        邱天不知道谢红跟魏胜利之间的勾当关联程度有多少,但看她如今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她必然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个。

        见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邱天心生鄙夷。她以为她赢过了米兰,实则是人家米兰自己不要的,她倒当个香饽饽似的腆上去,也不知道若是最后白敬民仍不待见她,她得扭曲成啥样。

        又是休息日,一连参加几天劳动,邱天破天荒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恍然间又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时空错乱感。

        天气炎热,开着门窗也显得闷不透风,她突然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空调、网络和美食。说起美食,大夏天怎么少得了烧烤小龙虾,一想到吃的,她的肚子极应景地“咕噜”一声。

        啊……好想吃烧烤小龙虾。

        意念中的美食令邱天一下子醒透了,据说小龙虾二三十年代就引入中国了,现在是七十年代耶!菱角河里有没有龙虾她不知道,去看看呗,万一有呢,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而起,美食的诱惑促使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帖,喊着恩赐出门,路过栓子家,又把栓子给叫上了,栓子一听是去捞虾,麻溜返身回去带上些东西,说是捞虾必不能缺的工具。

        三人麻雀似的一路叽叽喳喳来到菱角河边,邱天问栓子,“这河里真的有虾吗?”

        “那是当然了,不过刚开春的时候最好捞,成瓢成瓢地舀。”栓子边回答边把破碗里一堆臭烘烘的东西搅了搅。

        邱天掩着鼻子嫌弃地问,“这啥呀?”

        栓子嘿嘿两声,“想捞虾就得拿这玩意引虾进网。”

        他把这些臭饵料放入网中,网是自制的,看上去乱糟糟很是简陋,可他巧劲一抛的瞬间,那网竟格外听话似的平展地铺洒进菱角河里,映着晨起的阳光,倒显得惊艳起来。

        “厉害啊栓子!”

        “嘿嘿。”

        撒完网就擎等着收,三个人在阴凉地里呆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无聊,恰在这时邱天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起床后就直奔河边捞虾了,饭都没吃。

        “得等多久才能捞到?”她等不及想吃河鲜。

        “最起码得过午。”

        “啥?”邱天猛地站起来,心想那还不得饿死?

        “那我不等了,我得先回去吃饭。”

        恩赐却说,“家里没饭了。”

        邱天一噎,“……没给我留饭?”

        “本来大姐给你留了,大姐一走,三姐说她没吃饱就给拿走了。”

        “……”行吧,不能跟饿死鬼投胎斤斤计较。

        过了一会儿,恩赐开腔道,“四姐,要不我掏鸟蛋给你吃呗?”

        邱天眉心一跳,可拉倒吧,上回吃了鸟蛋,她窜稀掉进猪圈,现在想起来都似能闻到那股尿臊味。

        她这辈子都不想吃鸟蛋了。

        “还是算了,我……也不是很饿。”

        又呆了一会儿,栓子提议先去别处玩玩,三人一拍即合,邱天抬眸倏忽看到河面上缓缓而来的一个黑点。

        她眼眸一亮,起身道,“我们去对岸南角村玩吧!”

        俩男孩本来也没什么去处,且都是调皮的年纪,三人再次一拍即合,不约而同翘头眼瞅着河面,擎等着船过来。

        陆爷爷靠岸后送走了船客,一扭脸看到仨孩子眼巴巴看着他说要渡河,他起先并不同意,邱天便声调甜甜地说,“爷爷,前阵子让葛顺哥和丰年哥捎给你的桃好吃不?下一季桃下来了,我还给您送。”

        “……”

        陆老黑觑着眼瞧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笑了,“你仨过河干啥去?”

        邱天不假思索地问,“丰年哥哥在不?”

        “嗯?”陆老黑笑得满脸褶子,“找丰年有事?”

        “啊!我找他买文具!”她天真地眨巴着眼睛,私以为自己成功演活了一个七岁小姑娘。

        大约是看在那两筐桃的面子,陆老黑到底没难为她,“行,上船吧,我抽袋烟就走。”

        邱天欢呼一声,拽着恩赐和栓子跳上船。

        陆老黑烟抽得不紧不慢,邱天盯着他看了会儿,终是没忍住说,“爷爷,您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陆老黑顿了顿,笑叹一声把没剩几口的烟在船舷上磕了几下,“行,我这回信了,你个小丫头还真跟丰年一个气口,说的话都一个样。”说着便上船执桨。

        挺寻常的一句玩笑话,邱天却愣了,啥叫“一个气口”?意思是说她和陆丰年默契十足吗?

        莫名的,在陆爷爷面前她突然束手束脚起来,耳根也隐隐发烫。

        栓子一扭头就看到邱天文文静静地坐在角落,这形象落在栓子眼中倒成了怪事。

        “你咋了?晕船啊?”

        “……对,我晕船,你闭嘴。”

        很快抵达对岸,邱天最后一个下船,偶一回头,见陆爷爷又习惯性往外掏烟袋。

        还真是个老烟民啊。

        想到他可能会怕陆丰年,邱天下意识喊了声,“陆丰年来了!”

        果然下一秒,陆爷爷把手收了回来。

        邱天忍笑下船,怕陆爷爷生气,她赶忙解释,“爷爷,抽烟真对身体不好,您要是实在嘴馋,就让丰年哥哥给你备些瓜子花生啥的,想抽烟了就吃一颗。”

        话音刚落,陆爷爷却也对着她这头喊了句,“龟孙子,这你教的吧?”

        邱天一愣,心想这爷爷咋还骂人呢!就算你是陆丰年的爷爷,我敬你让你,你也不能为老不尊随便骂人吧?

        她越想越来气,掐着腰就要跟陆老黑理论理论,正欲开口倏忽发现老人的目光却是落在自己身后的方向。

        邱天立刻有种强烈到令人浑身发毛的直觉,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爷爷,这你可说错了,明明是这小丫头教我。”

        心跳霎时快起来,邱天猛地转过身去,对上陆丰年忍笑的黑眸。

        “你你你……”完了,结巴了。

        陆丰年走过来,笑问,“我我我咋了?”

        邱天一噎,心道:臭陆丰年,居然学我结巴!

        不听话的心跳压制下去,她立马恢复犀利,娟秀的眉微微一挑,“陆爷爷刚才喊你啥?龟……龟?”

        果然,一听这话陆丰年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摇头无奈道,“你呀,从来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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