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第一世的丈夫和他现在的夫人
楚玉璇在东街上信步走着，她不过是忙惯了忽然得了空不知道该怎么打到街上无聊打时间的，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瞧着哪里行人少点就往哪里去，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家新开的铺子前头。&1t;/p>
那铺子看样子是今天新开张的，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清扫干净的炮仗红纸，门口两边墙上挂着的竹牌还是簇新的，上头墨迹还没干透。楚玉璇瞧着那上头写着的“玫瑰饼”“凉糕”“杏仁酥”等字样才知道这里又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1t;/p>
都说同行是冤家，楚玉璇顿时生了警觉，也没抬头去看铺子名，抬脚就往铺子里头走，打算先探探这家店的虚实，有没有哪些新鲜花样的点心自家没有的&1t;/p>
脚刚迈过铺子门槛，店里掌柜的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一袭长衫干净利落，站在门口双手作揖嘴里热情道：“姑娘里面请，小店开业之初招待不周，还望姑娘不要见怪。”&1t;/p>
楚玉璇顺着话音抬头去看说话的人，一时不由得愣住。原来此时正站在她面前客气相迎的，正是她第一世的丈夫，吴振强。&1t;/p>
此时他的脸上正带着谦和又客气的笑容，再次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进。”&1t;/p>
楚玉璇跟个提线木偶一样愣愣地随着吴振强的手势走进了店里，回头去看他，见他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来，而是继续站在门口迎接下一个进门的客人。知道这一世他此时还不认得自己，楚玉璇心下怅然若失，也不去柜台前去看他家的点心种类了，就那么靠在店里的柱子上，呆呆地瞅着吴振强的背影出神。&1t;/p>
第一世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病入膏肓。吴家的人和沈氏娘家有那么一点子沾亲带故的关系，知道沈氏嫁到了京城做了官太太，便央着沈氏给吴振强说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冲喜，哪怕多付些彩礼也行。沈氏贪图吴家的富贵，又着急打她嫁人好给楚玉珊嫁到忠勇伯府腾路，便瞒着楚老太太和楚谦，偷偷将她许给了吴家，却谎称是将她远嫁给了分到外地为官的新科试子，楚老太太不疑有它，她便那么糊里糊涂地嫁过去了。&1t;/p>
又经历了两辈子，她对吴振强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他的脸永远是病态的苍白，白得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大咳上一阵子。然而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面对着她的时候，嘴角边总是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眼里柔的能滴出水来，跟她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从来没跟她大声过一次。&1t;/p>
吴振强身体极差，一年里头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要躺在床上将养着，遇到日头好的时候，她便叫人把他的床搬到日头底下暖暖地烘一烘。她在吴家待了两年，吴振强一步不离地陪着她，抚慰着她，让她不再因为远嫁而惶恐。&1t;/p>
他教会了她识字，看账本，拨算盘，辨别药材，把吴家的生意经瞒着他大哥悉数教给了她。也许他那个时候已经觉察出来他大哥在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只是身子骨已经成了那样，不愿再徒生事端罢了。尽管身子孱弱不能经受一点风雨，可他还是把她和几个孩子勇敢地护在了身后，不让他们收到一丁点的欺负。&1t;/p>
彼时她并不知道他为她都做了什么，知道他去了之后，前脚她和几个孩子把他葬下，后脚他大哥就把他们赶出了吴家，吴振强名下的产业一分一毫都不愿分给他们，就让她带着几个孩子露宿接口。那时她才知道，她能在吴家过上两年安逸的生活，全是托了吴振强庇佑。也就是从那以后，她懦弱的性子才被生活逼迫着慢慢转变了，知道有些事得去争，要去抢。&1t;/p>
那一世的吴振强和现在的他模样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然而眼前的吴振强脸色明显要好上许多，精神看上去也不错，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了半天，半声咳嗽也没有。&1t;/p>
许是现了背后久久不曾移开的目光，吴振强缓缓转身朝着楚玉璇望了过来，见她并不去柜台那里挑东西，只是倚着柱子看自己，心下不禁奇怪起来。然而他毕竟是生意人，轻易不会得罪上门的客人，只是走近了朝着楚玉璇再次一辑，和善问道：“不知这位姑娘瞧着吴某作甚？可是在哪里与吴某见过？吴某却想不起来了，得罪得罪。”&1t;/p>
楚玉璇这才回过神来，见吴振强就站在自己面前，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她忙调整了状态，问吴振强：“掌柜的，这里卖的，可都是五丰村的点心？”五丰村是吴家点心铺子的字号，取了五谷丰登的寓意，又暗含了一个“吴”字。&1t;/p>
吴振强一愣，旋即点头答道：“没错，此处正是五丰村在京城东街上新开的分店。”铺子门口黑漆烫金的三个大字就挂在正门上头，来的往的总能瞥见一眼，眼前的人却问这里是不是五丰村，也不知道刚才进门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那么大的招牌。&1t;/p>
“哦，原来五丰村已经开到了这里。”楚玉璇答应着，心思却不在吴振强的身上了。&1t;/p>
五丰村是吴家开的点心铺子，大周朝南北许多州县都开的有五丰村的店，卖的点心都是按着吴家传承了几代人的秘方制成的。为防止点心秘方泄露，所有铺子里头的点心师傅都只能各自做一小部分工，揉面的只管揉面，和馅的只能和馅，烤点心的专门负责烤点心。所有的点心都到最后一步临上炉之前才交给铺子里的大师傅揉捏到一起。大师傅是有幸能见到吴家秘方的人，同时也跟吴家签了死契，卖身契一辈子都握在吴家家主手里头。&1t;/p>
这样一家全大周都有名号的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就开在自家铺子的附近，且位置还比自家的地段热闹，铺子又大，种类又多。楚玉璇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1t;/p>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自己跌心事，门外头又进来个妇人，手里提着个红漆剔花的食盒，肚子高高的龙骑，看大小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1t;/p>
“相公，原来你在这儿，我就说怎么没在外头看见你。”那妇人一进门就朝着吴振强走过来，脸上红红的满溢着幸福的模样，走到近了看见吴振强在楚玉璇面前站着，以为他两人认识，便问道，“相公，这位是？”&1t;/p>
吴振强一顿，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楚玉璇。楚玉璇已经先他一步开口解释道：“我们不认识，我是来买点心的， 头一回来不知道买那种好吃，让掌柜的给我介绍介绍。”&1t;/p>
那妇人听了不以为意地笑笑：“姑娘只管放心随便买就是了，我们家点心每一种都好吃着呢。”她话是对楚玉璇说的，眼睛却频频去看吴振强，模样温温柔柔的，瞧上去两人要多恩爱有多恩爱。她年纪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皮白净，鼻梁两边有三两颗零星雀斑，长的是细眉细眼高鼻薄唇，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看人说话都柔柔弱弱的，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1t;/p>
那么，这个妇人，就是吴振强跟他青梅竹马长大，娘家就隔了一条街的头一个妻子郭氏了？楚玉璇还记得吴振强的奶妈跟她说过，吴振强和郭氏的感情很好，两人结婚五年一句嘴也没拌过，四年就生了三个孩子，好的跟蜜里调油一样。郭氏什么都好，就是命短，出门去庙里烧个香就能连人带马翻到了水沟里一命呜呼了。自她走后吴振强很是伤心难过，日日伤情买醉，某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还要找酒喝，误拿了下人调好的毒老鼠的药水灌到了自己肚子里，虽然被人现得早及时请了大夫来救治保住了性命，可是身子却彻底的毁了，见不了一点风受不得一点凉，有个伤风烧的都要大病上一场。&1t;/p>
楚玉璇原本打算着这一世一定要寻访个名医给吴振强瞧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像从前一样早早地死了，如今见着了郭氏，她却改了主意冒出了另一个想法。&1t;/p>
吴振强的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郭氏的死给闹的，就是他没有醉酒误服了鼠药，如此那般长期伤情下去，身子骨也必是要受损的。若是能够从源头上把这一系列惨事给掐断呢？只要在郭氏肚子里的孩子过周岁那天拦住郭氏不让她坐马车出门，那郭氏就不会死，吴振强就不会因为悼念郭氏损了身子，他夫妻两的三个孩子也就不会变成没爹没娘的孤儿被大伯赶到大街上去。&1t;/p>
楚玉璇主意打定，先笑着谢过了郭氏：“好，那就听夫人的，我先称上几样甜口的，几样咸口的，带回家去给祖母尝一尝，她老人家爱吃哪一种，我下回还过来买。”&1t;/p>
郭氏忙笑着夸她：“姑娘真是孝顺。”却忙着将手中提盒递给吴振强，“相公，已经晌午了，饿了吧？”&1t;/p>
楚玉璇转身往柜台那边走，听见身后吴振强柔声细语地对郭氏说：“都说了不用你来给我送饭，叫下人们来送就行了，你身子笨成这样，再叫你来回奔波给我送饭，我这心里不踏实。”&1t;/p>
郭氏柔柔地答道：“没事，我这身子瞧着笨，其实利落着呢。怕铺子里头忙，下人们送来饭你顾不上吃又饿着，我得亲眼瞅着你把饭吃完了才安心。”&1t;/p>
接着夫妻两个人又悄声说了许多家常话，回头瞧见郭氏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和吴振强眼里她从没见过的闪着光的欢喜，楚玉璇的心彻底安了下来。她在心里对吴振强道：“振强，上一世蒙你在病中守护我照顾我，教我识字算账，直至今生我依然受益无穷。这一世，你和郭姐姐的性命，便由我来守护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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