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诶，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去。”伊情把手伸出去，好像这样就能碰到星星一样。
3011不禁有些想笑：“你这熬夜的习惯，真不打算改了？”
“嘿。”伊情转过头来看着他，“睡觉有什么好玩的。我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只怕这辈子活不了多久，还不如像此刻，多多风流快活。你知道吧？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人们还会写诗的，就有个中国诗人叫李白。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多有道理！”
他只当伊情是还在叛逆期的少年。伊情继续说：“可惜这世道太荒唐了。人有了烦恼，却喝不到酒来浇愁——讲真的，我也想试试醉了是什么感觉呢。”
“喝酒会变笨的，小博士。”他调侃道。
伊情闻言，立马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却又不服气道：“我就感叹感叹……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啊？”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他笑着说。
伊情也笑了：“哦。那朋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伊情？”
这倒是给他难住了。他仔细回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没和我说过。为什么？”
“我妈怀我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个小姑娘。我爷爷临走前给我起的名字，就是叫伊情。”伊情摆了摆手，“谁知后来生出来一看，诶呀，我是个男孩子。我爸妈还傻傻地确认了好几次有没有抱错小孩。没办法呀，那可是爷爷取的名字，娘们就娘们点呗，还得用。”
他听着听着，忽然道：“其实我觉得，伊情这个名字，用在你身上很合适。”
“你笑我阴柔呢。”伊情假装生气，拍了他一下。
“不，我是胡乱揣度，”他道，“你看，伊情伊情，‘见伊便钟情’。”
“那你见我，钟情了吗？”伊情故意调戏他。
他笑：“这你得去问那些小姑娘，问我干什么。”
伊情骂了声“滚”，也开始笑。
笑了好一会儿，伊情忽然看着他说：“哎，你想不想要个名字？”
“什么？”
伊情深呼吸一口气。其实，名字这个话题是他故意挑起。伊情为这一刻已经准备多时，这一会儿，他的手心都在冒汗。
“人造人这个称呼呢，我现在是不想叫了。你那个编号我更是不想叫。”伊情很认真又很紧张地看着他，语气上却还端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且，人都要有个名字的。”
他闻言愣了，随即又笑：“我现在算是人了吗？”
“哈，”伊情被他气乐了，指着他，像妈妈训小孩子那样喊，“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点仿生人样！”
他乍然感到心里一阵温暖：“那我的名字该叫什么好？”
伊情搓搓手，又有些紧张起来。他说：“这名字呢，我其实想了挺久了，我也不是随便给你起的……叫你周温，好不好？周密的周，温暖的温。它是有寓意的——”
伊情顿了顿，看了看他，眼见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便放心说了下去。
“愿你得一人，问你粥可温，与你立黄昏。”
说完了，伊情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心脏直砰砰跳。
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起这样一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将一个具有这样寓意的名字，赠与眼前这个人。
只是伊情在空闲时间里翻了很多很多本古书，看到了很多很多名字组合，最后却偏偏只有这“周温”两个字，浮沉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抬起头来，嘴唇有些颤抖。
伊情和他的目光相对上，他忽然觉得一眼万年。
“周温。我很喜欢。”他笑着扑上去抱伊情，“太棒了，伊情，谢谢你！”
伊情佯装嫌弃，推开他，他们又迎上了彼此的眼。
“喜欢就好。”伊情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不过，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得了个名字就傻乐成这样。”
周温不管他，还是笑。
傻乐。伊情暗搓搓在心里再说他一遍。
不过……这人笑起来真好看。
周温很快熟悉了自己的名字。甚至有的时候，别人叫他3011，他还要愣两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近来局势依然动荡，他不得不整天忙着出任务、救援和巡逻。只不过，相比上一周，他的心境是大大地好起来了。
在那天晚上和伊情聊完之后，他又找了时间和尔生博士进行了一次对话。
虽然早在伊情那里知道了尔生的态度，但是在亲耳听见尔生博士安慰了他后，周温才彻底安下心来。
连续工作了一个月之后，周温主动申请了两天的休息期。
尔生博士和伊情都不知道他偷偷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吓他们一跳。周温想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洗完澡，坐在床上看窗外。他的房间正对着实验楼，周温一眼就看到伊情的实验室还亮着灯。
这个月，c区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做出主要贡献的是伊情和陈纪原两位年轻的博士。他们证明了丧尸已经开始拥有一定的思考能力，陈纪原甚至提出了“或许丧尸能够通过改造变回人类”的疯狂设想。不过，这些都得留到以后说，眼前要解决的问题依然是新一代疫苗的完善和研制。
因此，这会儿，伊情恐怕是忙上加忙，也不知道他一天能睡几个小时。周温想着想着，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之前剩的一点咖啡豆，给伊情磨了杯热咖啡，就往实验楼那边过去了。
周温敲了敲门，里面亮着灯，却没有人给出回应。
他觉得不太对劲，便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果然，伊情在里面呢，只是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周温凑近了，还听见他嘴里正呓语些什么：“妈妈……别碰她，啊……我冷，我……”
周温微微顿住了脚步。想来伊情是遭了梦魇，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他看伊情衣裳单薄，又摸了摸伊情的手，果真是冰凉的。周温便上前轻轻架起他，动作不敢稍有用力，只怕惊醒了他。
他的余光瞥到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时，总觉得伊情醒过来后，要是知道他把咖啡丢在这里放凉了，会怪他轻贱了这么好的一杯咖啡。于是，周温腾了一只手出来，端着咖啡，另一手微抱着伊情，把他带回了房间。
咖啡也盖了杯盖，拿电热垫温着，给他放在了床头。
“让我出去。”他忽然这么说了一句，周温以为他醒了，却发现他还是在说梦话，“不要……分开，你别走……”
伊情没有睡实，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他眼尾还凝着几滴眼泪，时不时顺着皮肤滑落，一路流淌，悄无声息地没进白色枕套里。
周温不由得伸出了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要收回来的冲动，可最终还是没有。心脏仿佛被电流在一瞬间刺过，留下淡淡的悸动。
这是什么情感？周温想。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
伊情已经长得很高了，只还比周温矮一点点。他们初见时，伊情的心智就已经和成人无异。
他一向是个有些傲的人。这么多年，伊情很少有哭的时候，在周温面前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更何况……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他的眼泪流得太凶，太无助。
周温忽然想起，自从疑似“领导者”的丧尸出现开始，伊情的睡眠一直都不好。
这样的噩梦，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了吗？
这样的夜晚……他曾一个人熬过去多少次呢？
周温忍不住深呼吸。他觉得心疼。
伊情感到自己在迷雾里挣扎，除了痛苦，他几乎感受不到别的情绪。父母遇害的情景交替闪过，误食药物后引发的头部剧痛和抽搐感，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
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好像自己连躯体都只是轻飘飘的一具，动弹不得，所以只能窒息着，越沉越深。
倏然闪过的瞬间，是某个发着光的画面，咖啡的气味，高脚杯折射出的光斑，一张除了面无表情之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抓紧向那里跑去，宛若在追逐生的希望，忘记了这样做会显得怯懦，只是不管不顾地跑。
有风不知道在哪里吹，大概原本是没有的，是被他带起来了。他感到自己在哭，可是似乎有人替他拭去了落下的眼泪。
伊情猛然醒过来，满头的冷汗，额前的碎发丝被汗水沾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这感觉令人生厌。
他伸手去开灯。印象里自己明明是在实验室不小心睡着的，是被谁送回来了？
灯没亮，他多按了几下，依旧不起反应。
反倒是有什么东西启动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立体的投影笼在了他面前，颜色各异的烟花纷纷盛放开来，“嘭”的声响此起彼伏。
它们飞上至空中，轰轰烈烈地炸开，仿佛能够撕碎最深最黑的夜，能够以一瞬惊艳永恒。烟花炸裂开来的声音，听着听着，竟让人觉得有些像心跳声。黑夜的心脏搏动着，是因为这次第盛开的烟火吗？烟火绽开，又转瞬消散，只有淡淡的白烟，映在夜幕之中，被风轻巧地吹远。
隐约的，影像里还传出些人声。他们叫喊着，欢笑着，每一朵烟火都承载了不一样的情感。
那是浪漫赋予它们的意义。
伊情低下头，微微笑了。
他想，这一定是在和平年代的某一年，某个重大节日的庆典上，人们记录下来的烟花大会视频。周温这家伙，怎么连这种东西都能找得到啊……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些许的、噩梦在他心里残余下的惊惧与悲伤，也便被冲散得无影无踪了。
视频播放完了，投影仪自动关闭。伊情开了灯，又拉开了窗帘，打开通讯器给周温发了条消息。
【伊情：回来了？】
那边很快便回复了。
【souvenir3011：嗯。】
伊情问他：“为什么给我放烟花视频？”
【souvenir3011：看到烟花的时候，人的心情好像会很容易好起来。现在虽然没有烟花了，但是还有这些视频啊！我就想着给你放一个。】
噗。又是“可以让你开心起来”这个理由。伊情已经能够想象到他说这话时的样子了。嗯……他一定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人，晶亮晶亮的，诚恳又小心翼翼。明明人长得那么高大，神态却像警队里刚开始训练的小狗……
忽然，周温又发来一条信息。
【souvenir3011：对了，床头有咖啡，别浪费了。】
伊情猛一挑眉，赶紧跳到床边去看。那杯咖啡还在电热垫上呢，只是已经放了一夜，打开来虽还温热，香味却至少散去了一半……
这么一看，他整个人直接崩溃了，跑去给周温咬牙切齿地发消息：“啊啊啊啊你为什么当时不叫醒我，让我先喝了咖啡再睡觉！！！”
周温那边却不慌不忙地回了句：“下次补偿你一杯。”
伊情顿了顿，立马受用地坐定了，整个人跟只刚炸毛就被捋顺的小猫一样：“行。”
退出通讯器，伊情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忍不住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想到刚刚投影仪里的烟花，他不禁扬起了嘴角。伊情翻回床上，打开投影仪，把那段影像再看了一遍。
周温这个人，怎么就越来越讨他喜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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