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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叫醒


清平郡开始下雪的时候,陈知沅丝毫没有知觉,渐渐进入冬天,她便容易犯困,一大早下雪的时候,她睡得正香。

        裴言说她像小动物,会冬眠的那种。

        一大清早,迟迟欢欢喜喜地去叫陈知沅,说是外面树冠上都落满了白,正是一派好景致,可得赶紧去瞧。陈知沅还不清醒,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告诉迟迟管它白不白的自己现在看着都是缭乱的,天大地大瞌睡最大。

        眼见着叫不醒陈知沅,迟迟没了法子,她知陈知沅压根儿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然以陈知沅常年在临阳从极少见雪的性子,若是知道下了大雪,还不撒欢去看。

        公主殿下娇气,虽然没有起床气,但是爱赖床,她赖床的时候,王君来了也叫不醒。

        以前公主殿下还在宫里听学的时候,先生定了辰时一刻开课,这还是体谅殿下起不来,世子爷听学的时候,都是卯正开课。可哪怕是这样,殿下依旧起不来,连着迟到了半个月,先生生气,却不敢教训殿下,又不敢到先王与太后跟前说殿下的不是。长公主与侯爷倒是严格,可人在宫外,鞭长莫及,于是先生只好同那时还是太子的王君告了殿下一状。

        这状告的坎坷,王君听到消息的时候十分无奈,新路并不舍得责问殿下,也不肯拿出家法来吓唬,便亲自来叫殿下起床,谁知叫了大半天,嗓子都干了,殿下依然心安理得地继续赖床,那一日依旧是迟到。

        后来殿下到长公主府听学,这事才算过了。

        原因是长公主每日一早都是拿着两指粗的棍子去叫殿下起床的。

        王君尚且在殿下跟前碰壁,何况自己呢,迟迟深知是没法叫醒殿下的,可若是错过了这场雪,殿下必然失落,她想了想,想出了个现下能称得上是绝妙的主意来,那便是去寻了裴言来。

        说起裴言,但凡知晓他这个人的,都觉得他极为正经,是人中楷模,虽然不如苏照把礼法守得那么实在,但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唯有陈知沅知道,他那些许虚伪的外表下,嘴毒人坏,有时是占齐了的。

        陈知沅这看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就恰如眼下裴言从临阳来清平这件事,他哄骗陈知沅哄骗得兴致勃勃,那日假装与陈知沅说好了过两日他就回临阳,陈知沅这才安心带他回府去的,谁知他每日心安理得死皮赖脸地就在陈知沅府中住下了,且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前几日陈知沅还每次催促个七八次,都被他用假话搪塞过去,后来陈知沅便也不催他了,他若不回便不回吧,大不了若是王君责罚,陈知沅去替他求情,再托陆谦从旁说上两句,王君倒也不会重罚他的。

        对于将来有一日会为裴言犯下的过错去向王君求情这件事,陈知沅一直很有准备,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她从小就会的。

        陈知沅的觉悟越深,裴言便越满意,陈知沅越焦灼,裴言便越觉得小姑娘好骗也实在算是件好事。

        裴言起得很早,正坐在房里喝茶,边关的雪比这里大得多,他没什么兴奋劲。他知道陈知沅一直想看能够覆盖整个大地的大雪,便猜测陈知沅要不了多久就会笑着闹着去堆雪,可他茶都喝了一壶,也没听见动静,却是没想到陈知沅赖床的习惯连看雪都撼动不了。

        迟迟来请裴言,他看了看窗外,算着再不叫陈知沅起床,怕是等到陈知沅自己想起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于是便去陈知沅屋外敲门。

        陈知沅听见敲门声便觉得心烦,那声音听着像一大群和尚围着自己念经,睡个好觉怎得就这般艰难。陈知沅在被子里滚了一圈,将自己彻底包裹严实,企图隔绝敲门的声音。

        见陈知沅没有动静,裴言收起了君子做派,不理会什么规矩体统了,他推开门,直接看向床那边,包裹成一个蚕蛹模样的陈知沅便落在裴言眼里。

        怕吵又畏寒,陈知沅很爱裹成这样。

        裴言走过去,在陈知沅床边坐下,细细瞧了瞧哪处比较好下手后,便伸手去扒她的被子。

        陈知沅先前以为是迟迟,还嘟嘟囔囔地让她别闹,自己又滚了一圈,撞在了床边人身上。陈知沅困得要死,却还能细想,这不是迟迟,因为她们再怎么主仆亲近,迟迟也从来不会坐在自己的床边。

        她昏头昏脑,也扒拉着自己的被子,因她畏寒,所以想了别的招数,冬日里的被子会让人专门做的比一般的宽一倍,现在裹得严实,扒了几下没有扒开。陈知沅没了大半困意,开始苦恼这烦人的被子,她正焦躁着,便听见裴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殿下再不起,雪便下过了。”

        “什么?”陈知沅没有听清,连回答都因为被子隔着而含糊。裴言一手隔着被子按住陈知沅乱动的手,一手替她扒开被子的一角,让她的脸露出来。

        裴言的力气很大,比他宽一个身量的男子都比不过他,更不用说陈知沅,他一只手,就能把陈知沅的双手摁的严严实实。陈知沅被裴言按着,不能动弹,很不舒服,手上用力往外挣,却恰好是裴言扒出了她的脸来,她的手指钻出被子,正好碰到裴言冰凉的手。

        裴言的双手一直凉凉的,没有温度。

        陈知沅感到凉意,缩回手,只露着脑袋,带着点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撒娇的语气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言看着陈知沅小小的一个缩着,长发被压住,服服帖帖,看着比平时乖多了。她的眼里还带着残留的困意,带着少女的慵懒,方才碰到裴言的小手温热,只是收得太快,不知道是不是软软的。

        裴言轻咳两声,侧过脸,不再看陈知沅。

        陈知沅听他咳嗽,以为他身强体健地也被这风吹倒了,染病了,抬头要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捉住手腕:“殿下别闹。臣方才说下雪了,去看雪吧。”

        中气十足,看来没事。

        一听见下雪,陈知沅一个骨碌坐起来,被子还裹在身上,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背后,哪还顾得上裴言刚刚不痛不痒咳嗽的两声。

        陈知沅现在彻底清醒了:“你方才说,下雪了?”

        裴言松开她,下巴往窗外一抬:“是啊,殿下怕是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吧。”

        这是陈知沅房间布局的精巧,坐在床头刚好能看向窗外,光色透进来,比别的屋子看着都有人气。加上窗外栽种着四季植物,看着赏心悦目,陈知沅很是满意。

        此刻陈知沅一面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一面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临阳城地处偏南,她这十六年偶尔见到的雪,还未及落地,便消融在半空。为什么陈知沅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去北境,这也是个缘故。

        她抓起迟迟一早放在床头的外衣,踩到地上,便要奔跑出去:“我要去瞧瞧。”

        裴言一把拉住她,将她扯回床边:“殿下先把鞋子穿上,免得又着凉了。”

        “我知道,在穿了。”陈知沅拿起鞋子,方才光着脚踩到冰凉的地面,刺骨的感觉从脚底直接传到了头顶。

        看来还是得让迟迟将炭火备上,先前觉得麻烦,现在看来很有必要。

        见陈知沅手忙脚乱,很是急切的样子,裴言便靠在床头取笑道:“殿下若是在迟迟来叫您的时候就起,现在也不必这样着急忙慌,也省得臣擅自闯进殿下的卧房,委实唐突。”

        这话也就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天地良心,裴家少将军脸皮厚着呢,陈知沅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陈知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吧,你上次偷摸进我房间吓唬我的事情我可还没忘,也就装得像个正人君子。”

        裴言摊开手,做个委屈模样:“殿下冤枉臣了,除了殿下的房间,别的姑娘的房间,臣没进过,也没想过,既是如此,又如何算不得正人君子呢?”

        狡辩得有理有据,从前先生教的那一套论辩说辞,到他这里,却是用在了这些地方。要是先生晓得了,大概能气得三天不吃饭。

        裴言同陈知沅一起走出去看雪,出门的时候顺手拿起了陈知沅的披风,在陈知沅踏出房门的一刻,披在她身上。陈知沅乖巧地站着,任裴言替她系好披风,带好兜帽。

        陈知沅肤色白皙,被冷风吹过,脸上红红的,罩在毛茸茸的披风下,煞是可爱。裴言怔了怔,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走在吹风的那一侧,替陈知沅挡着风。陈知沅看见眼前雪白模样,忍不住在裴言身旁惊喜地欢呼出来,听着惊叫声,裴言并不觉得刺耳,只是习以为常地负手而立。

        陈知沅用胳膊碰了碰他,然后问道:“阿桓,你们驻守的边境的雪,有这里的好看吗?”问完陈知沅又自觉不妥,想想边关风雪,气势浩大,铺天卷地,又怎么比不过这里的模样。

        可是裴言却说:“自是这里,更胜一筹。”

        做臣子的,拍君王的马匹,自古皆然,连裴言也不能免俗。

        陈知沅笑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裴言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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