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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见


若要说这举国之中敢趁夜溜进陈知沅房中,且还敢躲在她床上的,唯有镇国大将军之子裴言裴子桓一人。

        倒也不是裴言胆大包天,实在是他与陈知沅交情好,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做这些逾矩的事陈知沅并不是很在意。更不必说从小到大裴言爬进陈知沅房中的事实在太多,一月之中能有三四次,陈知沅要是次次揍他,也是忙不过来的。这两年他戍守边关,在王都的时候不长,这事儿便做的少了。

        当然陈知沅一直觉得爬进女子闺房的行为很不好,失了世家子弟的体统,裴言要是习惯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爬进了别家姑娘的房中,那可就是一件祸事了。于是陈知沅一直想着要同他说说,这毛病得改,但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忘记,于是现在裴言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陈知沅房中。

        陈知沅爬下床去点灯,黑灯瞎火加上陈知沅醉得晕乎乎的,点了好几次蜡烛才着。蜡烛点起的那一瞬,陈知沅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屋子亮起来后陈知沅才清楚地看见裴言的样子,他盘腿坐在陈知沅的床上,一只手放在腿上,托着腮,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若不是他一身轻甲,看起来倒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陈知沅这才想起来,这时裴言应该在北境戍边,没道理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临阳。都怪她喝得糊涂了,这本该是她方才就想起来的事。

        这下陈知沅在这一瞬无比清醒,因为她意识到出大事了,戍边将士私自离开是大罪,若是被人发现裴言玩忽职守,他说不准会被削去官位,还会受到重责。

        一向爱惹事的陈知沅自愧不如,裴言闯的祸,可比她厉害多了。

        陈知沅赶紧去灭了灯,要是迟迟看见她房中亮着灯,肯定以为她酒醒了,会来伺候她沐浴。她倒是不担心迟迟看见裴言在此,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灭了灯,然后摸回床边,坐在地上靠着床尾,问道:“我却不知你在北境修炼出了天大的胆子,敢偷偷跑回来。”

        裴言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鼻间嗅了嗅,皱了皱眉问:“殿下喝酒了?”然后继续回道,“殿下开府的大事,臣想着无论如何也不好错过,便回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日。”

        陈知沅哭笑不得,不知该感动裴言对她情谊深厚,还是担忧他会受到责罚:“只喝了一点点。但是开府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从宫中搬到宫外罢了,倒是你,这样偷跑回来,裴将军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你,你就等着被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吧。”

        裴言一把将陈知沅从地上拉起来,拽着她到床上坐好,说道:“坐地上不怕着凉吗?无妨,左右不过是军法处置,臣挨得也不少了。不过殿下听起来很开心,像是巴不得臣挨这一顿收拾,倒是枉费臣挂记殿下,殿下这是以怨报德啊。”

        他说话有如说笑,可陈知沅却不觉得轻松,虽然军法对他而言倒也的确是家常便饭,他能与陈知沅成为好友,便足以说明他也不是安分的人,裴大将军为了管制他,什么法令都用上了。陈知沅叹了口气:“不是还有半年便回来了么,到那时与我道贺也不晚,非得赶回来,回去军法处置好一顿打,你是石头做的吗,还挺抗揍。”

        裴言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陈知沅手里,说道:“虽说还有半年大军便可回朝,可半年后见,和现在见,全然不同。不是吗,殿下。”

        陈知沅摸着那个东西,觉得冰冰凉凉的,仔细分辨才发现那是用玉雕的小老虎,雕的不算好,鼻子眼睛只能说是粗糙,但是能看出雕刻的人很认真。她毫不怀疑,这是裴言自己雕的,不然谁家的巧匠雕成这样那就该直接退隐,从此谢客了。

        裴言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臣曾经允诺殿下,殿下所有重要的日子臣都不会缺席,虽则殿下没准儿是当成了玩笑话,可臣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已出,驷马难追,不能言而无信。”

        那只小老虎被陈知沅握在手里,她的手指摩挲着它,想着裴言笨手笨脚肯定雕了很久。陈知沅故作嫌弃地与他说道:“这算什么言而无信。这老虎雕的像只猫,可真是太丑了。”

        裴言并不在意这话,对陈知沅的嫌弃他习以为常,要是陈知沅收了他的东西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来,那倒是奇事了。裴言探过身子靠近陈知沅,看着她手里的老虎说道:“既然那样丑,殿下还能认出是只老虎,殿下真是聪颖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陈知沅无比确信,裴言大概不是在夸自己,她将那只老虎揣进怀里,叉着手将裴言踹到床下去:“我身为公主,有点儿才智那实在不必炫耀,若不是我慧眼如炬,换了旁人谁瞧得出你这玩意儿它是猫是狗。”

        “哦不对,是只老虎。”她的酒劲又上来了,脑中迷糊只想睡觉,阿桓坐在自己床上太碍事了。

        但陈知沅没想到她这一脚下去裴言不仅真的滚到了床下,且还没有重新爬上来揍她,她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伸出头去看裴言,发现他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很累的样子。陈知沅两三下爬到裴言的身旁,发现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薄汗,陈知沅一个激灵,想着北境与王都相距两千里,裴言是如何赶回来的。

        陈知沅小声叫他:“阿桓,阿桓。”

        裴言猛地睁开眼,瞳仁中似乎还带着光亮,他拉着陈知沅的胳膊迫使陈知沅与他脸对脸只隔着不过一尺之距,说话带出的热气都落在陈知沅的脸上,让陈知沅觉得痒痒的。

        “臣换了六匹马,躲过了不知多少守卫,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已经累得要死,殿下还踹臣。殿下,你可太没良心了。”

        陈知沅仔细看着裴言的脸,借着月色似乎还能看清裴言眼中布满的血丝,但旋即陈知沅便觉得可笑,这夜色深重,又没点灯,怎么看得清,这不过是自己的想象。只因陈知沅知道,千里奔袭,本就该如此辛苦,而这样披星戴月的一趟,不过是为了陈知沅早已当做是朋友间戏言的所谓承诺。陈知沅心里软了几分,被人真心对待的感觉素来很好,她放软语调:“自知疲累还躲着吓我,活该,就该狠狠地踹你两脚,让你长长记性。”

        裴言拽着陈知沅的手,顺势抱臂,将陈知沅的手也抄起来,让她更近几分:“殿下冤枉臣,臣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躺着休息一会儿,偏偏殿下这府邸臣从前来瞧的时候还只修了个大概,只知此处是殿下的卧房,其他地方都不敢乱走,所以才来的。倒是殿下今日不知有什么开心事,竟喝醉了酒,连房中有人都没察觉到,若要是窜进来什么歹人,殿下此刻未必还打趣得出来。”

        陈知沅挣开他,去柜子里翻被褥,顺便回道:“吓唬谁呢,你以为我这府中守卫是吃干饭的吗,也就是你这样的高手他们才察觉不出,要是换了别的小贼,早就被打出去了。再者,我这可不是开心事,是糟心事,慕安安诬陷我故意撞她,惹得苏令安不快,没准儿还要去参我呢。”

        陈知沅有些委屈,本来这事儿她已经十分豁达地不计较了,可是说给裴言的时候不免还是觉得委屈。她想今日之事若是放在裴言跟前,他定然会相信自己的,可是今日众人,没一个听她的解释,似是她十恶不赦一般。

        她早该知道,如裴言这样掏心窝子待自己的,这世上并不多见。所以裴言时常讨人嫌,陈知沅也都忍了。

        身后静了静,裴言才开口,语调有些微冷:“既然觉得委屈,殿下何苦还要喜欢苏令安。”

        这话陈知沅听得太多了,每每她因为苏照的冷淡而不高兴时,裴言便会同她讲,让她不要喜欢苏照了,省得憋屈。可是喜欢人这种事也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裴言不会明白,年少一见便倾心是何种感觉,何况裴言作为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同自己讲讲他们男人喜欢什么让自己去讨苏照开心也就罢了,还时时劝她作罢,摆明了是觉得她定然拿不下苏照,这分明是看不起她。

        想想竟还有些气闷。

        因为裴言看不起自己。

        陈知沅抱着枕头被褥回到床边,在地上铺开:“没准儿时间久了我就不喜欢苏令安了,可是既然现在还喜欢,受点儿委屈倒也没什么。再者是我满腔热血,苏令安明里暗里已经表示过并不喜欢我了,我上赶着自作多情,也就不算委屈。”

        “殿下”

        裴言还要开口,陈知沅赶忙打住他:“好了好了,说这些事容易坏了我们的情分。呐,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见人,只好委屈你在我房里打个地铺了。不过你这也算福分,本宫亲自铺的褥子,你是头一个睡的。”

        裴言一面滚上褥子,一面道:“臣拜谢殿下恩典。”

        “免礼。”陈知沅拉好床帘,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掏出怀里的小老虎,捏在手里凉凉的。她问道:“阿桓,你何时走?”

        隔着床帘她不大看得清裴言,只听见他说:“明日一早。”

        是了,他这样赶回来,其实也是不能多留的,日夜兼程地来,还要日夜兼程地回。

        陈知沅道:“我方才想过了,今夜我大抵还是糊涂着的不大方便,明日一早我写一份诏令给你,你拿回去交给裴大将军,就说是我召你回来的,免得他罚你。”

        裴言轻笑:“虽说先王赐予殿下拟写诏令之权,但未禀报王君便私召边关将士回京可是重罪,殿下怕是还没酒醒。”

        陈知沅坚持道:“我知道这是重罪,不过王君疼我,肯定不会责罚我,再者若是王君要罚我,我便去太后那里哭一哭,也就过了,实在不济跪上一两个时辰我又不是没受过,算什么大事,总比你受的责罚轻吧。我娇气得很,谁舍得重罚我,你便无需为我操这些闲心了。总之明早你记得叫我,知道吗。”

        裴言良久不做声,然后闷闷地回了一个“嗯。”

        于是陈知沅安心下来,想着明日裴言便要返回北境,不由得叮嘱他千万保重自己,毕竟沙场无情,他每日也是悬着性命过活。裴言觉得陈知沅太过提心吊胆,陈知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难得正经地开口:“你每次离开我都很挂记,虽说你武艺高强又深谙行军用兵之道,但难免也会受些小伤。我以我清平之名护佑你,先王赐我这封号,希望这天下清平,而我希望,你安稳无虞。”

        裴言低声应道:“臣会保护好自己的。”

        陈知沅听着他的话,迷迷糊糊竟是要睡着了,恍惚间她听见裴言的声音,他问道:“殿下为何就那样喜欢他?”

        陈知沅虽昏昏沉沉,却晓得他说的是苏照,但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她自认裴言很多时候比她的父母亲还要了解自己,怎得他竟不知自己为何喜欢苏照?

        这话问到这里,陈知沅自己也糊涂起来,酒劲上来了,便更想不清楚。这事儿越想越烦,所幸不去想了,陈知沅嘟囔着:“自是因为我做人浅薄,欢喜苏令安的皮囊。”

        这倒不是假话,苏照那副面容,谁瞧了不为之惊叹呢。

        裴言便笑出声来,那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很是开怀,陈知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要吼他:“不许笑,我当然知道看人不能只看样貌,可是谁不喜欢好看的人,你不许笑我。”

        他果真便止住了笑,说道:“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这确实没什么好笑话的,虽则听上去是庸俗了些,但好歹人之常情,臣能理解。挺好的。”

        只是爱慕这皮囊,那挺好的。

        陈知沅不再去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蒙头大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陈知沅嚷着“阿桓,阿桓”,却无人应她,她赶忙爬起来撩开床帘一看,哪里还有裴言的身影,屋子里空荡荡的,连被褥都不见了。她走到昨日拿被褥的柜子前,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裴言昨日用过的枕头被褥,若不是她怀里的小老虎硌着她的腰了,她都要怀疑昨日是自己在做梦了。

        迟迟这时端着早膳进来,见陈知沅醒了,便走过来道:“殿下可算醒了,今日厨房备了白粥,殿下收拾好便可以喝粥了。”她一把拉住迟迟,问道:“今日你可看见过什么人吗?”

        迟迟狐疑:“没瞧见什么人啊,殿下何出此言?”

        “没事,我约莫是睡糊涂了。”陈知沅松开迟迟,心里明白了,裴子桓这个骗子,说好了叫她的,结果自己跑了。早知道昨夜说什么都要把诏令写好塞进他的衣服里,免得他一早偷跑,回去真能被裴大将军打得下不了床。

        陈知沅坐在床上思索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可以解救裴言的法子,索性放宽心,知道裴大将军不会打死他就行了。

        迟迟忽然惊呼出来:“殿下,好漂亮的花啊,您从哪里找来的?”

        这话问得陈知沅一头雾水,什么花?她走到迟迟身边,却发现屋子角落的柜子上放着一盆花,纯白的花身花瓣尖上带着极致妖冶的深红,这花陈知沅没见过,但是曾经听裴言说过许多次。那是只有北境才有的花,只在春日开一月,所以叫做一月春。

        裴言说这花开在北境的每一寸土地上,遍地的深红缀在一片雪白上,煞是好看。陈知沅曾闹着要裴言带她去北境看一月春,裴言告诉她,等到北境彻底平稳后,就带她去。陈知沅等了好几年都没等到去北境的时候,不曾想裴言竟从北境给她带回了一株一月春。昨天夜色昏暗她没瞧见这花,裴言也没告诉她,想必是要她个惊喜。

        陈知沅看花盆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抽出来看,上面是裴言苍劲有力的字迹——聊赠北境一枝春。

        陈知沅将那纸条叠起来,收在书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迟迟问她看什么这么开心,陈知沅摸摸自己的脸,这丫头哪里看出自己开心的,她也没笑啊。

        迟迟问陈知沅要不要将这盆花搬出去晒太阳,她说好,然后自己抱着这盆花走出屋子去,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放着。她这府邸来来去去的人不少,她那些兄弟都是有些见识的,若是他们瞧见了这花,不用脑子也能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又是谁给自己的。

        陈知沅回屋喝了碗白粥,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大事需得去办,于是赶忙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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