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仇 -桓玄进京（7）
次日一早，那二人便向东南方向赶路，看样子是要回去海岛，沈虔子远远跟在后头，一路尾随而行。如此走了十多日，便到了会稽，沈虔子本以为他们要在此转向东行入海归岛，不料二人却在此停住不走，沈虔子虽然奇怪，但还是按住性子继续暗中监视。
二人等了一日，才在傍晚出城，沈虔子自然也悄悄跟住，随着他们七弯八绕的来到城南山中一处破庙，二人到了这里便不再走，似是在等什么人。
夜幕低垂，鸟雀归巢，山中一片静寂，沈虔子伏在庙外，等的无聊，正数着天上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呆，忽然听到远处草动，忙收敛心神望去，只见一个虬髯大汉三两步便到跟前，一头钻进庙中。
“大哥，你终于来了。”二人一齐迎上。
“陈老二，吴老四，你们来的还挺准时嘛。”那大哥应道。
“大哥说了月初在这里碰头，我们哪敢迟到。”那年长的被唤作陈老二的应道。
“就是。”年轻的被换做吴老四的也附和道。
“呵呵，你俩平安回来就好，快和我说说建康那边的情况吧。”大哥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是！大哥。”陈老二忙将所探知的京中情况向大哥汇报。
“想不到刘牢之竟然败亡的这么快，看来这桓玄的天下是真要坐稳了啊。”大哥唏嘘道。
“可不是吗，而且听说桓玄上台之后为了收拢民心，还下令赈灾，放救济米粮呢。”陈老二说道。
“怪不得我前日看见朝廷派人来这边到处张贴安民告示，说什么召唤外出寻食的百姓回去领粮呢。”吴老四接道。
“嗨，都是糊弄人的，哪有多少米粮可领，你看看路边上的那些死人就知道了，有一多半人还没走回到城里领粮，就饿死在路上了。”大哥不以为然道。
“战祸连年，四处都在闹饥荒，想想岛上怕是也没粮食了吧。”陈老二也是感叹。
“对了，大哥，三哥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还留在岛上吗？”吴老四问道。
“是啊，我让他留在岛上观察呢。”大哥答道。
“留在岛上观察？难不成岛上出了什么事吗？”陈老二问道。
“嗨，可不是吗。你们才回来，还不知道教里已经出大事了。”大哥叹道。
“大事，什么大事？”二人一齐问道。
“孙天师他……羽化了。”大哥低声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悲伤。
“啊？你是说天师他老人家……死了！”二人惊诧不已，就连外面的沈虔子也吃了一惊。
“嗯，这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我亲眼所见。”
“可……这怎么可能？即便天师兵败临海，可他武功那么高强，世上罕有敌手，怎么轻易就会……”陈老二说出了沈虔子心中的疑问。
“是啊，以天师的武功，那是自然没人能害得了他，可有的时候暗箭难防啊。”
“大哥，你是说……徐道覆？”陈老二试探着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大哥突然高声骂道，“谁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的缘故，天师这次登6才会缺兵少将，结果连个小小的临海太守辛昺都打不过。”
“天师作战不利，没有办法只好撤兵，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退回船上，想要撤回海岛，却正好碰上徐道覆带人赶到——他还打着援兵的旗号，天师看见大喜道：‘哈哈，道覆果然没有负我，救兵终于来了！’
“天师本以为救兵到了，还在庆幸，却不想徐道覆却指挥舰船将他拦住，不让他走。天师奇怪，便走上船头问话：‘道覆兄弟，为何拦住我舰去路，还不快把路让开于我通过？’”
“‘哈哈，天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徐道覆却不理睬天师，只是哈哈大笑。”
“‘道覆兄弟这是何意？’天师感到不妙。”
“‘孙天师，我便最后再称呼你一声天师吧，毕竟今天就是你最后的日子了，我也不和你打什么哑谜，今天我来这里，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徐道覆把话挑明。”
“‘什么？徐道覆！难不成你想谋害本教主不成！’天师终于明白徐道覆来意，大惊道。”
“‘谋害这个说法不大好听，你毕竟是一教之主，我可不敢对您动手，况且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毕竟你也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所以，还是请你自己了断的好。’徐道覆假笑道。”
“‘徐道覆你……你竟然如此大胆？你可不要忘了，你的武功可都是我教的，你在教中能有今天这般地位，也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天师气得脸色都变了，‘想不到我孙某人有眼无珠，竟然养虎为患！’”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那也是我自己有本事，努力博来的结果啊。’徐道覆却回道。”
“‘你……徐道覆，你就这么想要我的这个位子吗？’天师又道。”
“‘你的位子，哼，那才不是我想要的，况且还有更适合的人选，所以我哪里配坐这个位子。’徐道覆却似并无兴趣。”
“‘你是说……我妹夫卢元龙？’天师问道。”
“‘正是，我妻弟可不像你这么残暴，如今声望更是高出你太多，由他来接你的位子可比我要合适的多。’徐道覆答道。”
“‘哼，怕不是你觉得他比我更好控制吧。’天师不屑道。”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会反驳。’徐道覆也不辩解。”
“‘对了，元龙人呢？他现在人在哪里？’孙恩向四周船上眺望。”
“‘哼，别找了，他不在这里，还留在岛上镇守后方呢。’徐道覆冷冷道。”
“‘徐道覆，我不明白，你做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名利？地位？’天师仍然不解，‘这一切我可是从没亏待过你们啊。’”
“‘名利？地位？你把我想得太不堪了！’徐道覆忽然一反常态说道，‘想当初我们弟兄跟着你起兵的时候是何等风光，但是后来你屡次作战不利，尤其是去年夏天数败于刘裕之手，又被他一路追着逃回海上。’”
“‘这我也没有办法啊，只能怪那刘裕太难对付。’天师摊手道。
“‘是啊，胜败本是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再找回来便是。可你呢？自那次战败回来，就整日里只是闭关修炼，求什么长生不老。’”
“‘不是，我那是为了能打败刘裕，才闭关修炼的。’天师反驳道。”
“‘说得好听，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因为战败，就此心灰意冷。而且从此不理教中事务，你这样让我们下面这帮兄弟怎么办？我们本来可是盼着跟你打进建康，掀翻朝廷称霸一方，可你却太让人失望了。’”
“‘这……’天师无言以对。”
“‘既然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理想，只满足苟且残喘于世，那我们自然应该换个带头的，还要你有何用？’徐道覆说道。”
“‘可笑，你是说你反我是为了理想？’天师有些意外。”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徐道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这种燕雀早已不配再领导我们了，这也是我安排此次出兵的根本原因！’”
“‘呸，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枉我还信你说的什么趁着朝廷和桓玄相争的机会渔利，其实都是你的阴谋罢了！’天师怒道。”
“‘正是如此！’徐道覆也不抵赖。”
“‘徐道覆，你这玩弄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果真人如其名，是个颠覆道义之徒！’天师怒骂道。”
“‘哼，就凭你也配说我，说起卑鄙小人，你的祖上孙秀那才是当仁不让呢，他靠着给赵王司马伦做男宠上位。然后一朝小人得志，便撺掇司马伦废后杀储，还因向石崇索取宠妾绿珠不成而诬其为叛党，诛了人家三族。你身为如此小人之后，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徐道覆也回骂道。”
“‘徐道覆，你这鼠辈，竟然辱及我的先祖……’”
“‘哼哼，那又如何？事实本就如此。再说了，你那先祖孙秀做事虽然不堪，但也不似你这般胸无大志！’徐道覆回道。”
“‘可恶的小人，别给我抓到，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了！’”
“‘那是自然，我一定会注意这一点的，所以我现在要和你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我可是很清楚你的功夫如何的，即便是你的轻功绝顶，也是过不来的。’徐道覆哈哈大笑，‘所以天师，你还是趁现在赶快多泄几句，过过最后的嘴瘾吧。’”
“‘徐道覆！’天师怒一掌，竟将船桅震断，那桅杆倒在海里，天师跟着便跳到那断桅上面，向前跑到尽头再纵身一跃，借着这桅杆拉进的距离就跳上了徐道覆附近的一艘船上。”
“船上兵丁一见天师上船，全都惊慌不已，天师将那“长生功”施展开来，逢人便杀，夺路就要奔徐道覆这边过来。徐道覆见状大吃一惊，忙命令手下驶开座舰，远远离着天师。”
“天师在那边船上大杀特杀，徐道覆这边船上的人都看的呆了，都在感叹‘好厉害的天师！’”
“‘呸！怕什么？一群废物！’徐道覆吐了一口唾沫，又道，‘这个孙恩还真不好对付，去，把她们都带上来！’”
“‘是！’手下兵士得令，立刻回到船舱，不一会便押出一群妇人出来，一个个手脚带着镣铐，哭哭啼啼，足有百十号人，一个个也都是年轻貌美。”
“‘天师！看这边！’徐道覆大声喊道。”
“‘什么！她们是……徐道覆，你这不要脸的小人，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天师闻言看向这边船上，望见那群妇人，不由停下手上动作，破口大骂。”
“那徐道覆却说：‘天师，这可没有办法，做丈夫的死了，姬妾为之殉葬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啊，我不过是好心成全她们罢了。’原来那群妇人全是天师的姬妾。”
“‘你……’天师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多行善事，帮你送她们先登仙堂，好让你等会与她们团聚。’徐道覆一抬手，便有人一把将几个姬妾推入海中。莫说她们不通水性，即便会水，手脚都被镣铐锁住，哪里游的起来，不一会便沉入海底，喂了鱼鳖。船上剩余的妇人看见，更是惊吓不已，哭嚎之声不绝于耳。”
“‘徐道覆，你好狠毒！’天师骂完，又换了一个口气说道，‘徐兄弟，你大仁大义，我求你放她们一马，我孙某人誓，绝不会记恨于你，日后更不会找你报仇。’”
“‘哼，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要为她们求情，还真是有感情啊。’徐道覆却嘲笑道。”
“‘徐兄弟，要不这样，我孙某人愿意远走海外，再不问教中事情，以后江湖上再没我孙恩这么一号人，只求你高抬贵手，如何？’天师继续哀求。”
“‘哼，你这没骨气的家伙，这么多年江湖是怎么混的？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现在面前只有死路一条！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徐道覆丝毫不为所动，又向手下喝到，‘还不动手！’”
“‘是！’士兵们忙又将几个姬妾推下水去。”
“‘徐道覆！我跟你拼了！’天师怒不可遏，将全身功力都汇聚到他那柄佛尘上面，奋力向徐道覆这边掷了过来。徐道覆虽说一直盯着天师，却还是来不及躲闪——只因这一掷度飞快，力道十足，乃是凝聚天师毕生功力的一击。”
“然而这一下终究没能伤到徐道覆，只因他此时正站在一群手持盾牌的兵士后面，那佛尘直接将兵士连同胸前的盾牌一起贯穿，又连带着那人向后飞去，直撞在徐道覆身上方才停下。徐道覆虽被这一下撞倒，但毕竟没有受伤。”
“‘好厉害的功夫！’徐道覆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那名兵士，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气得大吼，‘还愣着做什么，把她们全都解决了！’那些兵士得令，哪敢怠慢，一齐用枪指着，用刀架着，将剩下的那些个姬妾全部逼入海中。”
“‘放火箭！’徐道覆跟着又下令道，‘哼，天师啊天师，这下我看你还怎么翻天？’于是手下兵士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向着天师所在的舰船那边一阵齐射，火箭引燃船帆桅木，船上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好你个徐道覆，需要这般赶尽杀绝吗？’天师目睹此景，万念俱灰，他此时人被困在火船之中，四周围又皆是大海，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天师，不是我说你，何苦如此贪生怕死，你若再不识相，小心我回头把你交给官兵，到时候你不光难逃一死，还要受尽各种侮辱，这又是何必呢？’徐道覆又胁迫道。”
“‘哎！罢了罢了，徐道覆，你为了杀我竟做到这种地步，那我便如了你的愿吧！’天师无奈之下长叹一声，再不抵抗，走到船边一跃而下，一代宗师就此投海自尽。
“‘还算他识相，到底没让我亲自动手。’徐道覆看见天师自尽相当满意，跟着又命令手下对着剩余的天师一党船只攻击，将那些天师余党全部杀死，这才收兵回岛。”
“徐道覆害死天师，回去就推卢循为新领——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威望不足以统率众人，对外假称天师为朝廷所害，还尊他为‘水仙’以掩人耳目，号称要继续抵抗朝廷为天师报仇。”大哥终于将这段故事说完。
“真是想不到，天师竟然就这样被阴险小人给害了。”吴老四听完，半天才说道。
“哼，想那徐道覆谋划许久，如今这事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来的太快了些。也不知道卢头领接任后，教中以后又会如何。”陈老二也说道。
“嗨，徐道覆各种排除异己打压敌对，搞的现在教中只剩下数千号人，而且全是他的党羽，卢循哪还能压的住他。”
“大哥，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虽说不是天师一派，但和他徐道覆走的却也不算近啊。”陈老二担心道。
“就是，你说那徐道覆会不会杀到我们头上啊，毕竟我还有家人在岛上啊。”吴老四担心道。
“是啊，你们几个不比我就一个人，都是有家眷的，不过暂时还可放心。因为现在岛上的人都被清算的差不多了，而徐道覆也要人替他做事，所以我们这些并不是跟他对着干的人还没有必要杀掉。况且他手上握着我们的家眷，也不怕我们不听话。”
“这倒也是。”陈老二认同道。
“至于我们现在，还是先去句章和穆老三碰头——我让他在探明岛上情况后就去那里和我汇合，如果没事就回去岛上，否则就……到时再说吧。”
“那也只好如此了。”陈老二说道。
“全听大哥安排。”吴老四也跟着说道。
“哎！想不到我6任之入教这些年，竟混到今天这步田地！”那大哥一声感叹，怎料他话音未落，就听庙外有人“咦？！”了一声。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沈虔子出，他从一开始就听着那大哥说话声音耳熟，却半天想不起是谁来，直听到最后那人自报姓名说是6任之的时候，这才猛然想起，此人莫不是几年前一起在会稽吃鸡，还要自己帮忙引荐给孙天师的那位？禁不住就出了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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