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夏枝低头一看, 屏幕上来电提示上, “班主任”三个大字分外显眼。
开学第一天, 班主任就在黑板上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写下来, 让全班同学都记下, 有事情可以找他。
但大家毕竟都是大学生, 混迹在小型社会的大学校园里, 就算真有事也不想找老师，更何况夏枝这种死宅，转眼来南大要一年了, 别说给班主任打电话，连微信上都没说过一句话。
“班主任找我干嘛……”
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但又不能放任电话不管, 正好大家饭也吃完了, 夏枝只好接起电话：“喂？”
“喂，夏枝吗？”果然班主任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夏枝：“是我。”
“你现在在学校吗？”班主任道。
“在的。”
“那你过来我的办公室一趟。”班主任道, “半小时左右能赶过来吗？”
“可以的。”夏枝看了看不远处的教学楼, 道。
“好, 我在这边等你。”
夏枝刚挂完电话, 周丽就忍不住道：“夏枝, 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而且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夏枝努力掩饰心里的不安，对韩蓉和周丽笑了笑：“你们先回去吧, 我去一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你看看情况, 有什么事和我们联系啊。”韩蓉道。
虽然明白她这是安慰的话，毕竟真有事，谁也帮不上忙，但夏枝心里还是好受了点：“明白啦，我走了。”
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才刚走到教学楼下，便见班主任站在楼道附近，似乎是在等人的样子。
看到夏枝过来，班主任连忙道：“走吧。”
“去哪啊？”夏枝还以为有事情得在老师办公室说，没想到竟然还要换一个地方。
“教务处。”
这可比去老师办公室谈话还要严重，夏枝看着老师脸上凝重的神色，一边紧跟着班主任，一边道：“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可不可以先和我说一下啊？”
班主任转头看着夏枝迷茫的模样，实在是不像作伪：“有人实名举报，这次半期考有舞弊现象。正好教育局派人巡查，撞到了这种事，从今天下午起，就开始着手调查了。”
夏枝想到自己那“第一名”，浑身莫名一颤，明明和她没有关系，心里却莫名其妙发慌起来。
像她这样向来不喜欢出风头的人，从小到大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关注度，更别提承受这种压力。
夏枝这人生二十来年，唯一一次拿到全校第一的成绩，还是高考那次，可是高考完就直接放假了，夏枝也不用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和质疑，她只要负责上大学就行了。
这次拿到全系第一，实在是出乎夏枝的意料，她也彻彻底底认识到了自己实在是一个抗压能力非常差的人。
别人拿到高分，恨不得宣布全世界知道，偏偏夏枝最怕这种事。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不仅全校在关注，上级领导也在关注，哪怕其实与夏枝无关，心里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那老师单独把我叫过来，是怀疑我的成绩有问题吗？”夏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当然不是，现在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先过去看看吧。”班主任道，“你也别太紧张，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咱们好好讲道理，用事实说话，明白吗？”
“嗯。”
夏枝和班主任赶到的时候，上级领导和校方领导，已经在会议室内候着了，考虑到场合的严肃，路上夏枝还将手机调了静音，然后跟着班主任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门一打开，夏枝就看到了个熟人站在里头。
“柳娜？”因为太过惊诧，夏枝甚至直接小声叫出了柳娜的名字。
柳娜原本正低着头和老师说话，听到夏枝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夏枝一眼。
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才刚哭过，柔弱可怜的模样，与刚才在食堂外的样子全然不像一个人。
“夏枝，你来啦。”柳娜对夏枝道。
不仅柳娜在，柳娜的班主任也陪同在一旁，不过夏枝过来后，夏枝和柳娜是学生，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一起，两人的班主任则站在一旁。
另一端，校领导们都坐着，等她们安排好后，才开始发言。
“关于这次的半期考舞弊事件，身为南大的老师，我们非常的心痛，希望能够还原真相，给那些认真复习，认真考试的同学一个交代。”其中一名校领导说着，按下一个按钮，紧接着，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段监控录像。
一间普通的教室中，学生们正在埋头考试，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似乎传来了动静，两名监考老师走出教室查看情况。
监考老师不在，全班考生顿时骚动起来。
忽然，一名男生离开座位，往前挪动了几步，拍了拍一名女生的后背。
那名女生回过头，虽然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但夏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柳娜。
柳娜和那名男同学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迅速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在监考老师进来前，快速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男生。
男生拿着那张纸回到原位，现场将纸摊开，对照了一下手中的考卷后，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试卷折叠起来收入口袋，而那张从柳娜手里拿过来的纸张，竟然直接放在桌面上。
画面卡顿了一下，下一瞬间直接跳转到了二十分钟后，交卷时间到了，男生直接拿着从柳娜那儿得到的纸张，当做卷子上交了。
视频非常的短，从头到尾加起来可能不过七八分钟，但隐含的信息量却大得可怕。
夏枝更是心一沉，直接将从柳娜那儿拿来的卷子上交，岂不是说明了……
难怪会有人实名举报，难怪上级领导这么重视，大晚上的竟然临时开会，甚至把她和柳娜叫来……
不对，柳娜被叫来是应该的，夏枝又没有作弊，叫她来做什么？
这时，那名校领导继续道：“这位男同学名叫张渝，在这段视频之外，还有很长的监控显示，他得到已经抄写好的卷子后，距离交卷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在这二十多分钟里，他前后将这个卷子给了五个以上的人进行摘抄……而这只是其中一门科目考的监控视频，我们总结了一下这几天会计系的考试监控发现，这次半期考很可能发生了试卷泄露，而第一个泄露的试卷，就是从这个视频开始。”
夏枝转过头，几乎不可思议地看了柳娜一眼。
虽然是半期考，相对而言没有期末考那么重要，更比不上考证，但……也不能这样大胆啊！
夏枝顿时想起了早晨公关老师那欲言又止的话，还有班主任话里的别有深意，难怪这一次全系成绩排名大变动，原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对于自己的作弊行为，张渝等人已经完全承认，并且将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柳娜也对这次的作弊行为进行了补充。”校领导说着，看向柳娜的班主任。
柳娜班主任对柳娜道：“柳娜，把你刚才和我说的话，再和领导们说一遍吧。”
“一个月前，有一天放学后，夏枝和我说，她发现周老师的办公室门没关，打印机还在里面工作，纸张掉的满地都是，她就捡了一张回来，发现疑似半期考的考题。”柳娜低着头，怯怯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这话了。”不等柳娜说完，夏枝就忍不住道。
“夏枝，冷静点，听她说完。”夏枝的班主任连忙拉住夏枝。
夏枝看了一下坐着的校领导和上级领导，果然都因为她的大声打断而皱起了眉毛。
夏枝心里又愤怒又委屈，只能咬牙握紧拳头，瞪着柳娜编织谎言。
柳娜怯怯地看了夏枝一眼，声音压抑中带着几分颤抖，继续道：“我们研究了一会儿，怀疑周老师是负责这次半期考试卷打印的负责人，在她的办公室内，肯定还有别的卷子。
“我虽然也很想考到好成绩，但偷老师卷子这种事，从来没有干过，心里很害怕，所以劝夏枝别再偷了，夏枝当时也答应我不会再去，但我没有想到，她一个人又单独行动了。
“那天晚上我有事情耽搁了，很晚才回校，快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我收到了夏枝的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拜托我找生管阿姨开门，放她也进去去……”
柳娜经常晚归这种事，有些老师是知道的。
学校就这么大，柳娜也算是学生会的风云人物，一些事情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并不难。
“我当时以为夏枝已经放弃了偷卷子的念头，在手机里和夏枝讨论了别的事情，我们的聊天记录，已经截图发给老师们看了。
“一直到回到寝室后，夏枝这才悄悄把刚刚偷来的试卷交给我，和我一起分享，我没有经住诱惑，接过来，还拿去复印了。”
柳娜忏悔地道：“至于张渝……他没有参与偷试卷，生管阿姨对我很好，张洋以前也一直照顾我，张渝的成绩不好，生管阿姨心里不开心，我想让她高兴高兴，所以才把卷子给张渝的……我错了，现在生管阿姨心里肯定更难受了，我对不起她。”
原来那个张渝竟然是生管阿姨的亲戚！
柳娜这话看似是为了生管阿姨考虑，为他们求情，实则听在校领导的耳朵里，怕是会起了相反的效果。
不过此刻夏枝已经顾不上关心柳娜和生管阿姨的关系了，她平白无故被柳娜这样污蔑，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都不可能忍受的！
确认柳娜说完，夏枝立刻道：“她说的全都是假的，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到试卷，更没有和她一起作弊！
“所谓人证物证，目前只有柳娜这个‘人证’，那么物证呢？我和柳娜前几天刚吵了一架，很多人都知道了，我认为以我和柳娜之间的关系，她没有资格当人证指证我。
“我的成绩全都是我自己考的，老师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给我出全新的题目，我现场作答，不敢说能再拿第一，但我既然能拿一次高分，拿第二次高分应该没有问题。”
“夏枝，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舞弊案的真相。”校领导说着，见夏枝气的脸色发白，但眼神坚定，而且底气十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们需要的不是你重考，而是这次事件的关键证据。”
柳娜的班主任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到夏枝面前：“这是你的东西吗？”
精致的饰品，中间设计精巧，用水晶做成的透明盒面，可以直接打开存放一粒小小的东西。
——赫然是夏枝用来储存种子的挂坠！
自从夏枝将种子放进挂坠后，就将它视若珍宝，每天都得摸个几遍才肯睡觉。
夏枝和它这样形影不离，宿舍里的人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都知晓这个挂坠对夏枝的重要性，只不过夏枝从来没和她们提到这个挂坠的真正作用，大家都还以为夏枝珍视的只是这个看起来十分贵重的挂坠而已。
一直到种子发芽，不适合待在挂坠里，夏枝将种子取出，从此以后，对夏枝而言最重要的，就从挂坠变成那一盆小草了。
挂坠被夏枝放在了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说起来，夏枝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关注它了，甚至连它什么时候丢失了都不知道。
此刻看着本应躺在宿舍抽屉里的挂坠放在眼前，夏枝条件反射看向柳娜。
柳娜瑟缩了一下，像是一个背叛了组织的告密者，不敢看始作俑者一样，不敢直视夏枝的目光。
柳娜的班主任道：“这个是在周老师办公室附近的角落里找到的，找到它的时候已经积灰了，我刚刚擦了一下。”
原本情绪激动的夏枝，看到挂坠后，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静下来。
她冷冷地将目光收回来，四肢犹如被冻僵一样寒冷，僵硬而缓慢地道：“什么时候找到的，不会是今天吧？”
“确实是今天。”柳娜的班主任道，“但它也确实是你的东西。”
夏枝明白了，这就是物证。
****
沈越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他几乎有些急躁地握着手机，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甚至都泛着青白。
贺鸣还是第一次看到沈越情绪起伏这么大，看着沈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记录是一个号码，而不是昵称，贺鸣小心道：“沈越，你打电话给谁啊？”
“一个人。”沈越说着，站起身似乎准备出门，“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啊？”贺鸣道。
“女生宿舍。”
“啊？”贺鸣惊恐地瞪大眼睛，“大晚上的，你确定？”
沈越刚想回答，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打电话给他。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张军华”三个字，沈越只好按捺下急躁，按下了接听键：“张老师？”
“沈越。”张军华似乎位于某个场合中偷偷与沈越联络，他压低着声音道，“你那个女同学，怕是有麻烦了。”
沈越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张军华指的是谁：“夏枝？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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