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清官难断贪官子 > 78.他将拼凑出的自尊,亲手打碎

78.他将拼凑出的自尊,亲手打碎


舒墨裁站在窗边穿衣裳,月光从外面透过来,他从玄色衣襟中央露出的白色肌肤便格外明显。

        他动作慢条斯理到极致,倒像是故意拖延似的。

        杜春卿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顶,突然抬起一只胳膊压在自己眉眼上,狂肆的笑声里透着几丝痛楚。

        “舒大人,”他说,“我也不能白伺候你呀,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吧。”

        他心里明白这种主动向人讨赏的行动像极了什么人,可他就是想这样。

        舒墨裁愣了愣,不满地咬唇,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送到他枕畔。

        “我没带钱,这个给你。”

        明明谁都清楚对方还深爱着自己,但皇城根下,只能隔着两层肚皮,别扭地表达爱意。

        杜春卿把手背从眼上移开,扭头看见那个金光闪闪的招财猫,再往远处看,舒墨裁的嘴唇精抿成一条直线,眼中的冷峻已不复刚才的热情,和天上月一般一尘不染。

        “就这,”杜春卿故意装出一副轻佻的样子,将那只猫放在嘴里咬了咬,“大人,怎么说我曾经也是名满京城的乐府春莺,这点钱不够吧。”

        “你还想怎样。”

        “唉,罢了罢了,谁让我是贪官之子呢?总是这么贪心。”

        ——想要你的唇,永远只落在我身上,想让你的眼,永远只住着我一人。

        ——我贪心,贪恋你的所有。

        舒墨裁觉得心很痛,痛到好像每抬手穿一次衣裳,心就要停跳一下。

        曾经小莺儿在他面前拼尽全力,一点点拼凑出自己被人践踏成碎渣的自尊,用行动证明自己虽是贪官之子,却是一个好人,可现在,小莺儿又亲手将自尊摔碎。

        “问你件事”,舒墨裁只好忍着语气里的抖颤,装作没事人一样问他,“你怎么知道那个恩公是假的?”

        “哈哈哈,”杜春卿笑得躺倒在床上,这回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整张脸,“我不知道,我瞎说的。”

        ——唉,果然是为了引起自己当时的注意。舒墨裁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如是想道。可是耳畔杜春卿的笑声没停,慢慢地,笑声竟变成了哭腔。

        舒墨裁方寸大乱,无措地看向床上人,发现杜春卿指缝间露出的皮肤,因大哭而通红。

        衣裳已经穿好,不走也不是,走又舍不得,舒墨裁只能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杜春卿疏解。

        “舒大人、其实、是我把褚少莺推下去的,哈哈……”

        “你为何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杜春卿用手指抹着眼泪,“我就是这么恶劣,就像他们说的那般,是个脏东西,不配进舒府的门……”他哭得鼻子发堵,喉咙也像被封住了,只能带着哭腔,囫囵不清地说着。

        舒墨裁偷偷握紧了拳头,心中愤懑至极。纵使他身居九卿,却也奈何不了悠悠众口。

        “舒大人,”杜春卿咳了两声,这回嗓音清朗了许多,清晰地让舒墨裁觉得不真实,“我听陛下说,明日辰时,你们就要去北原春狩了?”

        “是。”舒墨裁已经穿戴整齐,背对着床上人。推门即是另一个世界,人生也将翻开新篇,可舒墨裁觉得脚如同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动。

        他还不能接受没有小莺儿的京城——哪怕他不在自己身边,但只要想见他,骑着马跑半柱香就能看见,想到这,舒墨裁心里就觉得安稳。

        “大人能给我带样东西吗?就当是今夜对我的补偿。”

        “春狩得一个月才能回,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非也,其实是和柳大夫出门置办药材,要有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大概也是一月。大人,一个月后,咱们还在这间房见面。”

        他要暂时远离京城了,但是避过这阵风头还会回来……舒墨裁心里有几分窃喜,但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你说吧,要什么。”

        “我听人说,北原有一种白狐,毛色如雪,最为难得,我想要一张白狐皮。”

        明明知道白狐百年难见,杜春卿还是这般说了。

        他想在舒墨裁心里留下一个影子——自己是褚少莺的事太沉重了,一张白狐皮的债,却刚好。

        第二日,码头,天未亮杜春卿便乘上了回家的船,目光遥遥落在舒府所在的地方。天上日色晦暗,寒云凝重。船一开,浩阔江面扑面而来,船身下波浪翻涌。

        良久,一轮红日破云而出,蜿蜒的江霎时如同一条金色巨龙,波光粼粼是它奇幻的鳞片,见到此番美景,杜春卿惊呼出声。

        “辰时喽!”有人在船上报时,杜春卿的心也沉了下来。

        京城此刻,该是鸣锣开道,圣驾待发了吧。

        京城,朝日之下。

        舒墨裁骑在马上,慢慢跟在圣舆后,目光越过街边两旁跪拜的百姓跪拜,情不自禁看向北方。

        那是昨夜和小莺儿黄粱一梦的地方。

        站在船头上能看见岸边的田地和土埂,春真的来了,杜春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青色,蒲公英,开出金色惹眼的花。

        可千里草青青,春日里流光飞舞,他的心却荒芜一片。

        不知何时,悠悠唱起了师父教他的第一首曲: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永别了,京城。

        永别了,舒墨裁。

        十五日后。

        北原春晚,原野上尚是白雪一片。舒墨裁故意与皇帝围猎的队伍走散,独自一人骑着黑马走在偏僻雪原里,眯着眼在雪地上辨别可能出现的白色精灵。

        他已经废寝忘食地寻了五天了。

        忽然,远处雪地中间,一个小山丘后,由下至上飞腾起一点棕色碎土,像有什么动物在后面扒东西,还时不时摇出一只白色的长尾巴。

        舒墨裁轻轻勒住马,小心站到及踝深的雪地里,怕马受冻而发出声响,便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马背上。

        搭箭,拉弦。

        手被冻的僵硬,睫毛上结了霜花,头顶也落了一层雪,那白狐还不出来,舒墨裁丝毫不敢歇息,只尽力忍耐着。

        白狐从雪堆露出半个脑袋,见有人在那里,便灵巧一跃,却正中舒墨裁迅疾如雷的流矢。

        远处树林被雪浸湿,湿漉漉的黑树桩杵在那里,如同洁净雪原的护卫,舒墨裁身着一身靛蓝色长袍,循着白狐和一路洒下的鲜血,向林中跑去……

        夜晚,帐中篝火边,皇帝笑着打量了一阵舒墨裁,下令将其官复原职,赐锦袍一领。

        舒墨裁不大开心,也猜不透这混账的心思——自己明明拒绝将白狐献给太后,他为何还如此嘉奖自己?

        直到又十五日后,他翘首以盼的日子终于到来,快马加鞭地回京,急匆匆赶到那间客栈,不听小二招呼,径直闯入让他美梦一场的客房……

        他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的长袍,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处,洁白无瑕的白狐皮从肩头掉落,掉进阳光里,那么轻软。

        小莺儿明明说过,想看自己穿靛蓝色的衣裳。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舒墨裁一人。

        如梦初醒,失声痛哭。


  (https://www.biqukk.cc/49542_49542526/2107965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