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受万民敬仰，才应是你
迟渊冷眼瞟了他一回，故作不屑道：“不必，你吃吧。”
话是这么说，可杜春卿哪敢吃啊，只好捏在手里看着。
迟渊迈步到湖边，选了个人少的地站着。一个卖各色小玩意的人扛着木头货架从两人身侧擦过，上面用红丝线串着拇指大小的陶瓷十二生肖，互相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
迟渊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展开扇子问杜春卿：“你属什么的？”
杜春卿低头道：“回公子，小人属马。”
“不对吧，”迟渊扇了扇风，将折扇一合，敲在掌心，“命这么硬，应当是属蟑螂的。”
杜春卿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能任他羞辱。
迟渊一拳好似砸在棉花上，也自觉没趣，便眯眸道：“瘟疫，还有朕让御使大夫找人给你下的毒，都没弄死你。这不是命硬吗？”
自己前些日子中毒了吗？杜春卿脑海里不住翻腾着回忆，最终把疑点放在了柳惠施“蒸”自己这事上。
见杜春卿满脸不解，迟渊愈发不快了，点点头道：“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舒墨裁把你护的还真好。”
听见迟渊这样说，杜春卿不由得想起舒摇光那句话——京城想杀你的人太多，个个都比墨裁位高权重，他迫不得已，才会这样故作无情，一次次伤害你。
所以
所以舒墨裁一切无情都是演的？
那他和“褚少莺”在西厢应当也是
欣赏够杜春卿恍然大悟的表情，迟渊冷笑道：“若是你识趣点，在你哥哥断腿的时候就离开京城，我也不会用这种阴招。”
哥哥的腿也杜春卿不自觉地拧了眉，看向面前冷血无情的帝王。
“没错，你哥哥的腿是我找人弄的。”
如鲠在喉，杜春卿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敢说。
“本想用此事离间你和舒墨裁，没想到他却抱着你不肯撒手，真是情深。”
见杜春卿眼圈愈来愈红，迟渊故意笑道：“怎么？不满意我对你们家的赏赐？嗯？”
杜春卿垂头，挣扎着露出一个笑容。
“小人怎敢，”他声音尽是哭腔，“多谢公子不杀哥哥之恩。”
“让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自从你十五岁入职乐府，先帝对你的宠爱就没有停过，日日饮酒作乐，”迟渊潇洒一伸手，用扇柄指向对面的饼摊，“三年前，这位大娘的饼还只卖一文钱一个，如今却卖五文钱，乐府春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人不知。”
“因为老头子不理政事，农事荒废，米面涨价，”迟渊不满地打量了他一回，“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一人。老头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主。”
被当今天子亲手扣上一顶“祸水”的帽子，杜春卿吓得双腿一软，整个人惶恐地跌跪在他脚下。
“公子说的是，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伴君如伴虎，先帝让他去歌舞，他身为臣子又怎敢不去呢？
可如今的掌权者又怎会设身处地，与他感同身受？不杀他，恐怕已是最大的仁慈。
冷血帝王并没被他的自罪打动。
他恨那个有名无实的父皇，由此及彼，亦恨杜春卿。
为何那个人从不肯顾及他和母后，却可以如此宠爱一个伶人？
如今他天下权在掌，必要开创心中构想已久的盛世。海清河晏，绝对容不下这块先朝痂垢。
于是迟渊朝一旁的侍卫招招手，耳语了几句。侍卫听罢，领命离去。
“起来吧，自在点。别让舒大人回来瞧见了，以为本公子欺负你。”
杜春卿痛心起身，拍掉膝盖上的沙子，却怎么也拍不散心中的伤心和郁结。
他想去找那个人，那个洁净如莲，一脸冷漠，却用重重花瓣把自己保护起来的人。
他想把前些日子欠缺的拥抱都补回来。
“接着说，”迟渊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唤醒杜春卿的梦，“农事荒废，国家早晚疲敝，朕需要墨裁这样难得的人——”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暴露身份的那个字，迟渊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没闲杂人等后，才继续道:“他这样的人，少年时应当忠君护主，一身磊落，如芝兰玉树，陪侍禁中;老时霜鬓苍苍，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簪缨，看四海升平；仙去后，一生清白，载入青史，成为世代官员之圭臬，画像挂于忠武楼，享后人无尽香火。”
是啊，那才是舒墨裁应有的模样。
杜春卿陶醉地眯起泪眼，似乎看见了日后车水马龙、煊赫非常的舒府
即使他知道那不是舒墨裁想要的，却还是在心里替他做了决定。
舒大人，受万民敬仰，那才应当是你啊。
不要再为我沉沦了。
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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