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想吃就饿着吧
次日清晨。
丫鬟进来替穿戴整齐的舒墨裁梳理头发，杜春卿赶紧低下头，躲过了她抛来的探究视线。
舒墨裁端坐在矮几前，面前是一面铜镜，映出他的俊朗面容。
见杜春卿在后面只垂着头一言不发，舒墨裁故意笑了笑，问道：“后面那新来的小子，你叫什么？”
“回老爷，小的叫杜春。”
丫鬟梳头的手一顿，然后继续。
舒墨裁不依不挠地问道：“我是问你本名。”
杜春卿咬了咬牙，终是把自己那个不光彩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梳头丫鬟听见这三个字，吓得回头将杜春卿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老爷！杜春卿不就是乐府、贪污的杜家的儿子嘛！您怎能把他弄回来呢！”
“梳你的头，哪那么多话。”
铜镜里的舒墨裁斜睨向丫鬟震惊的侧脸，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却在她转过身子时敛了笑意，恢复平静。
此番变化恰巧被杜春卿抓了个现行。
呸！装什么清高！
不过也是庸夫俗子，向人炫耀自己能得曾经的“乐府春莺”伺候罢了。
“观摩学习”完舒墨裁的梳洗后，便是开饭的时辰。
杜春卿坐在舒墨裁脚边的矮凳上，面前置着一张小几。方才的丫鬟端了饭菜过来替舒墨裁摆好，杜春卿探头一看，是两碗小米粥，两个馒头，两叠咸菜。
舒墨裁早上就吃这个吗？
堂堂大理寺卿，早饭居然连他们杜家曾经的下人都不如。
杜春卿正惊讶间，却听得舒墨裁开口道：“把你的那份拿下去。”
杜春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两份里有自己一份，便起身端了一碟咸菜，又拿了一个馒头下去，再伸手去端粥时，却被那碗壁烫的缩回了手。
见这娇贵样，舒墨裁不喜地皱了皱眉，却伸手替他把粥端了下去。
“多谢。”
杜春卿在脚凳上坐好，便犯了难。
舒墨裁左手举着一本卷宗阅读，右手用调羹搅拌热粥，刚准备先吃口馒头，便看见杜春卿坐在脚凳上一动不动，愁眉苦脸地盯着那早饭发呆。
又是一阵不喜。
“不想吃就饿着吧，别浪费粮食。”
看见老爷一脸不悦，那丫鬟先是一怔，便快步走过来，伸手麻溜地收回了杜春卿面前的三样东西，故意把碗碟在托盘上碰的劈啪作响。
“杜公子。”
她这一声矫揉造作的“杜公子”喊的杜春卿浑身发麻，做好了要被她讥讽的准备。
“我家老爷呢，向来廉洁勤俭，与我们奴才同吃同穿，可比不上您‘乐府春莺’锦衣玉食，您要是受不了就赶紧回去，别在这——”
“春桃，”舒墨裁截住那丫鬟滔滔不绝的话，“下去吧。”
“哼。”那丫头走到门口，还不忘再甩下一句话。
“贪官之子，有什么资格吃饭啊。”
舒墨裁看向头快要低到地缝里的杜春卿，想掰一半馒头给他的心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其实，春桃真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米虫就得好好治，不是吗？
“找陈伯要个扫帚，打扫院子去吧。”
杜春卿刚从舒墨裁房里走出来，便见远处有好几个人朝这边偷偷张望。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问：“请问陈伯——”
“我的妈呀，还真是他呀。”一个丫鬟打断了杜春卿的话，躲瘟神似地跑开了。
“搞不懂老爷怎么想的。”一个汉子摇摇头走了。
只剩下一个丫鬟面带红云，羞涩地望着杜春卿。见那两人都走了，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杜公子，那日若有纸笔，可否要个您的亲笔字？”
杜春卿无奈道：“姑娘，我已不是——”
“好啊冬蝉！你居然还喜欢他？”方才打断杜春卿话的丫鬟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直接用手指着冬蝉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老爷平时教我们的话你都忘了？要疾恶如仇，要痛恨贪官污吏。”
冬蝉涨红着脸，小声反驳道：“可我就是喜欢看他跳舞。”
杜春卿欣慰而难过：声名狼藉，知音犹在；然而时不我待，曾经风华正茂，人人踏破了门槛，却也只是昨日了。
曾经京城人以得杜春卿亲笔为荣，如今就连“喜欢”二字，却也不敢说出口。
那丫鬟依旧挥舞着食指，瞥了一眼杜春卿，脸上却渐渐潮红，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是没见过跳舞吗？我以前也喜欢看他跳舞，可他爹是贪官，我就不喜欢了！姐姐我拎得清！”
“他爹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
冬蝉说出了杜春卿的心里话，使他觉得十分痛快。
“他难道不是他爹用贪来的银子养大的？”
会心一击。
不，爹爹一定是被冤枉的，他那么好的人……何况杜家祖上在京城也有基业，富一点又怎么不正常了？
“吵什么呢？”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舒墨裁背着手，立在他们身后。陈伯也站在舒墨裁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扫帚。
“老爷。”那两个丫鬟率先行了一礼，杜春卿才反应过来，亦跟了一礼。
舒墨裁把扫帚扔进杜春卿的怀里，手指点了点那两个丫鬟。
“你们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叫过来。”
不一会，府里人便齐聚一处，伸着头朝前看。有人想趁机多看看传说中的“乐府春莺”到底如何俊美，有人则好奇老爷到底要说什么。
当然，还是以前者居多。
舒墨裁用眼睛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神色郑重。
“从今天起，所有人都不许喊他杜春卿，不许喊他杜公子，不许喊他乐府春莺。他以后就是杜春，和你们同吃同穿，别无二致。若再有人敢厚待他，本官定将他逐出府去，终身不用！”
杜春卿握着扫帚站在他身侧，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这舒墨裁，果然见不得有人对他好啊。
“下人们的秋装秋鞋什么时候做？”
“回老爷，是三天后。”
见老爷盯着杜春略短的衣袖发呆，陈伯心领神会，问道：“要不我催催裁缝？叫他今天就来。”
“你看着办吧。”
舒墨裁转身欲去，却又转头对陈伯叮嘱道：“叫他午前扫全府，不许偷懒。”
“还有，不许他去后院的沁雅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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