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原是蓄谋已久
次日清晨，依旧是春桃替舒墨裁梳的头发，杜春卿在一边看着。
春桃去厨房端饭许久未归，舒墨裁便让杜春卿去看看。
杜春卿走到厨房门前，却听见里头传来丫鬟谈笑的声音。
“春桃姐，你怎么还不去给老爷送饭啊，老爷该等急了。”
春桃不急不忙地将腰倚在一张桌子上，双手抱拳道：“唉，我就是不想给那个贪官儿子送饭。送了又不吃，浪费粮食，哪里配吃饭啊？”
有个丫鬟格格笑了起来，挑挑眉道：“我看啊，春桃姐不是不想给他送饭，是嫉妒他能和老爷睡一间屋。”
其余的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
杜春卿站在厨房外的墙根旁，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只觉得十分刺耳。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两难。
春桃急了，一边伸手欲打那丫鬟，一边面红耳赤地驳斥：“谁说的？再乱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那丫鬟赶紧抓住另一个丫鬟的双肩，往后躲了躲身子，糯声道：“好姐姐，我不是也替你难受嘛。老爷向来不让丫鬟睡暖阁贴身伺候，你又是咱们丫鬟里最得脸的，那夜老爷突然让在暖阁置个小榻，我们都以为……”
春桃被这番话说中了心窝，便放了要打她的手，颓然道：“谁知道呢，老爷居然带了他回来。”
杜春卿心中一阵不爽快。
所以这舒墨裁想羞辱他，已是筹谋许久。舒墨裁就像一只黑色的蜘蛛，从踏进大理寺狱那一刻开始，就把杜春卿死死困在了自己的天罗地网里，为他布下无数陷阱。
杜春卿心中不悦，也懒得再避嫌，径直走进厨房。那些丫鬟们打闹的身形顿时一滞。
“春桃姑娘，老爷催你快点。”
他强颜欢笑已是疲倦至极，所以说完这话只想赶紧逃走，六神无主地晃荡到舒墨裁房门前，先重重叹了口气才敢推开门。
厨房里，春桃望着门口杜春卿方才站过的地方，几乎咬碎了银牙。
“什么玩意！你们看看！要吃你就自己端啊！吩咐姑奶奶算什么！”
七月流火，八月天气渐凉。
微风平地起，吹散了杜春卿刚扫好的一堆叶子。
得，又白扫了。杜春卿抱着那扫帚的长柄，撇着嘴站在院里，见那地上的叶子不再动了，又抓紧扫了一小堆，用手捧进布袋里。
昨夜舒墨裁不是嫌自己扫的不干净吗？今天就干净给他看看！
唔，忙活了半上午，有点饿了。
杜春卿今早强着吃了半碗粥和半个馒头，虽说昨夜觉得吃饱最重要，但他吃惯了精细之粮，觉得粗粝之食实在难以下咽，吞咽之时，仿佛沙石磨喉。
还好昨夜留了半块点心。杜春卿从怀里把那纸包摸出来，小心展开，咬了一口细细品味。
奇怪，怎么没有昨日香了？
“喂，干活就干活，偷什么懒呢？”
几个男家奴见杜春卿站在这吃东西，吃的还是稻香阁的点心，便气不打一处来。
杜春卿见这几人手上又提着几个臭烘烘的便桶，一阵反胃，赶紧捏紧纸包，捏着鼻子扭过头去。
那几个男人把桶放在一边，毫不客气地说：“待会把它们都刷干净。”
想起舒墨裁昨天说的话，杜春卿觉得自己骨头也硬了许多，便回头用袖子捂住口鼻，皱眉厉声道：“自己不会刷吗？我的手是伺候老爷的，可不是伺候你们的！”
虽然他也不想伺候舒墨裁，但身在屋檐下，也只能这么说了。
“哎呦，”那为首的汉子往前近了一步，“你还以为自己是乐府春莺呢？老爷说了，你进了府，和我们一样都是奴才。”
“那我也不是伺候你们的！老爷让我扫地，我还没扫完呢！”杜春卿见那人脸色慢慢涨紫，心里虽有些犯怯，骨头却不许自己认输。
昨日舒墨裁原话便是这样的——谁要是使唤你干别的，就说老爷让你扫地，地没扫完，不许分心干其他。
谁知这话对不讲理的人来说毫无作用。
那几个汉子又往前走了好几步，为首那人将脖子伸直，凑到杜春卿脸前。
“寻常人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扫完这前后两院，你都在这磨磨蹭蹭一个半时辰了，还偷懒怠工吃点心？我们这是罚你！”
他身后那人抱拳，将指节捏的咔吧作响，笑道：“你爹贪了我们缴的那么多税钱，我们使唤使唤你怎么了？这还只是让你刷马桶，没让你去菜地浇大粪呢！”
杜春卿愤愤地放下袖子，胸膛剧烈起伏，眼里气出一片微红。
“那不一样！我是在就事论——”
无情的拳头直接砸在了杜春卿肩窝，把他整个人打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背撞到一棵大树上。
那几个汉子径直围了上来，举起拳头问他：“刷不刷！”
昨日，杜春卿也是这般，为了躲过一顿打，为了养养好不容易长住的伤口，才屈尊做了那等脏事。
可这样苟且偷生任人欺辱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己一时忍让，只会换来他人不断猖狂。自己就算真从公子哥沦落成了奴才，那也不能任人欺负！
他看清了，这些人就是恨他，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不刷！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杜春卿目眦尽裂，几乎是扯着喉咙喊出来了这一句，倒唬得那几个汉子心里有些犯怵。
“奶奶的！你有什么资格顶嘴！你这贪官家的米虫！没了老子们交的税，你屁也不是！”
不是的，爹爹是被冤枉的，一定是被冤枉的。
杜春卿架着胳膊去挡落下来的拳头，胸前皮肤一紧，那两条鞭痕又被撕裂，疼的他双臂无力，再也挡不住暴雷般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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