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血溅江候府(1)
从京城到东岩郡只需一月，但不知为何，入舒府三月之久，杜春卿才终于收到了哥哥杜秋声写的第一封家信。
那封信厚厚一沓，开头说杜春卿托人带的几回钱都已收到。
接着便是报平安：杜秋声与母亲、妻子都被买到了一家大户人家当奴，老爷虽知道他们是贪官家人，却没有为难过人。
杜秋声因虽父亲经常历练，所以办事利索，如今在府中已成了管家。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没有从前舒服，但温饱也不成问题。
另外，杜秋声特地说希望自己能早点赚够钱，以后找个机会来京城一趟，把杜春卿赎回去，好让一家人团聚。
剩下的内容便是对杜春卿的关心之语，洋洋洒洒将近几千字，从杜秋声细写的的待人处事之道，到母亲叮嘱的吃饭穿衣，事无巨细，字字真情……
杜春卿看了一遍，哭了一回，将那封信服帖地放在胸口，屋外风霜刀剑，似乎也没那般冷了。
日子又一天天过下去，半个月后杜春卿某次醉酒，把前些日子骗人的心思说漏了嘴，舒墨裁才知道那日他说要走是假的。
于是气的一连七日都没让他歇着，直到杜春卿某日哭着说腰酸，舒墨裁才收了折腾他的心思。
然后又给杜春卿说了几个他爹贪污的银两数，说完见杜春卿发愁地皱了眉头，便又赶紧把人抱回怀里哄。
“别怕，迟早有还完的一天。等明年开春了，我找机会陪你回东岩。”
杜春卿听完这话，搂着他脖子的双臂愈发用力，高兴的浑身都在发颤。
然而他没想到，在他与舒墨裁蜜里调油的这个月里，皇上派的人十一月中旬已到达东岩郡，以审讯为名，将兄长再次关进了大牢。
杜春卿现在只着眼于一件事——
周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同他有七分像的男子，纳入家中后院，夜夜笙歌。近日还学着他和舒墨裁的样子，挨家挨户参加宴席。
而这男子不仅一举一动刻意模仿杜春卿，就连服饰也要模仿。
“真晦气！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他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吗？”
杜春卿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但想起外面对自己和舒墨裁愈演愈烈的风言风语，又觉得有些羞意。
他问那通风报信的小厮：“你可知道那男子姓甚名谁？”
小厮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人人都叫他阿琴……”
“阿琴？”杜春卿为难地揉了揉头道，“是不是他爹又赌钱了……啊……”
舒墨裁夜里回来，杜春卿便气鼓鼓地将这事告诉了他。
其实舒墨裁早就听说了此事，只是这两日公务繁忙，腾不出手来收拾而已。
“圣上前些日子从乐府革职了不少人，你那个师弟许是被革职了吧，不然为什么要跳进周通这个烂泥坑。”
“圣上为何革职乐府人？”杜春卿不解。
“听说被革职的，都是不会雅乐的。你也知道，圣上还是太子时就看不惯先帝整日听俗乐的样子，还上疏说那是靡靡之音，结果被先帝禁足……”
“我知道，”杜春卿有些难过地说，“所以圣上从前就不喜欢我，看到我只会冷哼。”
感受到杜春卿有些失落的语气，舒墨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了，今日先睡吧。过几日我让江枫下个请帖，会一会周通和你师弟。”
几日后，城西候府，玉辇纵横，金鞭络绎。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批不请自来的达官贵人了，江枫站在门前迎客，笑酸了腮帮子。
“说了让你们放消息，没让你们把消息放这么大！”好不容易喘口气，江枫便训起前几日负责送请帖的下人来。
“可是，不是侯爷您说的，今日真假乐府春莺比歌舞，要让那输的人在京城混不下去，所以越多人知道越好嘛……”
“好啊，”江枫咬牙切齿地说，“今晚肉要是不够吃，就吃你的肉！”
仆人们都知道侯爷爱开玩笑，听见这话，哄堂大笑起来。
见舒墨裁终于带着杜春卿来到，江枫擦擦额前的汗走了上去。
“看见这阵势没，”杜春卿离开，江枫才无奈道，“这哪是来看歌舞的，分明是来看你和周通——保龙党与丞相党龙争虎斗的。”
院里众人三个一堆，五个一群，谈天论地，说话时哈出的白气一阵阵，整个院子都朦胧起来。
“哪里有虎，”舒墨裁看了眼门前徐徐停下的周府马车道，“不过是一只土狗。”
这话正好落进周通耳朵里，他一身华服从车上下来，手持一把紫檀木扇，身后跟着阿琴，趾高气昂地进了候府大门。
“舒大人说得对，眼前不就是一只土狗吗？”
周通用扇柄似笑非笑地对着舒墨裁，意有所指。
“某些人出身草民，却一路青云直上，可不是土狗变成了虎？
他一见舒墨裁就牙痒痒，不仅仅是因为杜春卿——也因舒墨裁这等英才不拜入他相府，不能为父亲所用。
“亦或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院中的丞相党人都大笑起来。江枫在袖中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周通真是敢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就是说御史大夫从郡守成为三公，提携舒墨裁的事吗？
呸！周家虽四世三公，可惜这一代必亡！
“周大人好记性，”舒墨裁笑道，“那周大人可还记得你十五岁时——参加翰林院在各郡的选拔考试夺得头筹，得了个‘书画神童’的美名，却连《长河落日图》用了什么笔法都说不出，被人怀疑代笔一事？”
院内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却换了阵营。
周通鹰眼一瞪，手都抖了起来。院内的丞相一党见状，立刻跑了过来将他们心中的太子爷簇拥着远去。
江枫暗暗翻了个白眼，对舒墨裁说：“登堂入室，倒像是他家似的。”
旁边有个年轻正直的新官笑得爽朗，仰慕地看向舒墨裁。
“舒大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舒墨裁带着笑意看他：“是吗？我从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这么早？”那新官愈发敬佩了，“舒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舒墨裁轻笑一声，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把那比黄连还苦的心事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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