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刘宇昕好几次想好好跟弟弟妹妹一起聊聊天都没有找到时间。她尤其想和妹妹好好聊一下。

　　妹妹白琪瑶这些天一直总是说自己没有时间，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问起超的话，起超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她不担心起超，她只担心琪瑶。

　　起超比琪瑶要有想法多了。

　　琪瑶太善良，太单纯。

　　白家最近发生这么多事，要是换之前，琪瑶早就找自己倾诉了。

　　这次却始终一言不发，主动约她都推说没时间。

　　今天下午，琪瑶突然说有时间了，还喊上了起超一起去之前三个人经常去的咖啡厅。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刘宇昕看见妹妹正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低头在一个本上低头紧锁，写写画画。

　　妹妹还是那么瘦，瘦得颧骨和眉骨都突出了，一张小脸上瘦得似乎只剩下两只大眼睛。

　　之前还化化妆，今天又是素面朝天的样子。眉毛都没有画一下，显得整个人特别的无神。

　　好在她够瘦够白，淡粉色香奈儿套装穿在她身上，还显得很有气质。发型也是没怎么打理，随便在后脑勺扎了一个小辫。

　　她偏爱粉色，她姑姑偏爱紫色。而自己则偏爱黑色。

　　自己今天中午临时从单位出来，就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下半身配了一条黑色的西裤。

　　等她走近了，琪瑶迅速收起了本和笔。

　　“写什么呢？”刘宇昕随意问道。

　　“没什么，就是公司又新开了三家幼儿园，我算算相关数据。”

　　“看来你们手下的幼教行业是越来越好了。不过，这些还需要你亲自算吗？不是项目部财会部算完了你过目一下，签字就行吗？而且我记得你不管这些事，一向都是张鹏管。不是吗？”

　　“我就是随便看看，没有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姐，你喝什么？还是美式冰咖啡吗？”

　　“嗯。琪瑶，你来很久了？为什么来这么早？那你早说，我今天公司也不是特别忙。”

　　“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就早点出来了。没法再早，起超说他得一点多才有时间。他这几天都不在家，他是最忙的。我听张姐说，上次跟爸爸吵了一跤，吵完架以后他就两三天没回家了。”

　　“跟你爸吵架他就不回来了吗？起超这么任性吗？”刘宇昕有点意外。印象里，这不像起超的做法。

　　“应该不是。那天晚上起超回家吃饭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就是阿红遇害前的那天晚上。我爸还是很宠起超，每次打一个巴掌给一粒枣。我估计两个人吵完后，我爸爸又给起超什么东西了，要不就是我奶奶偷偷给的，哄起超回家。最近起超也没提钱的事了。他最近又找你要钱了吗？”

　　刘宇昕摇摇头。

　　“那就是了。那肯定就是奶奶或者爸爸私下里给他一笔款子了。这几天他肯定拿着那笔款子在外面到处玩了。说不定又赌钱去了。现在还有赵子灵陪着他，他更开心了。”

　　“起超赌得不大吧？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我们手上可周转的资金并不多。所有资金周转都得爸爸签字才行。我们每个人名下都有一些信托基金，每个月、每年定期给钱的各种类型都有。一直到我们去世，在那之前所有钱我们都动不了。所以，起超也没法惹出大乱子。可能就是小赌一下。”

　　“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你和起超真是幸福。”刘宇昕由衷说道。这一辈子可以锦衣玉食，永远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奔波。

　　“姐，上次警察还有帅教授问你什么了？是不是还去你家里了？”白琪瑶没有接茬直接问道。

　　“上次有三个人去我家里了。两个警察和一个小老头。那个老头看着挺精神的。那个就是帅教授吧应该。”

　　“是的。他好像没到老头的地步吧。”听见姐姐说出“小老头”这三个字，琪瑶不禁感到好笑。

　　这个姐姐向来对男人比较犀利，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姐姐说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好话。

　　也是，在她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配得上姐姐。

　　从小她就觉得姐姐特别厉害，什么都会，学习成绩那么好，从来也不哭。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做什么都成功。姐姐的爸爸什么都懂，总是讲各种故事，夏天还陪着去海边玩沙子，堆城堡，玩得一身脏脏的，还哈哈大笑。

　　她从小就羡慕姐姐，什么都听姐姐的。

　　“看起来挺显老的。穿的一件polo衫，那两个警察看着有点，怎么说呢，一看就知道是公职人员的那种感觉。他们问了你大哥遇害那天晚上的事情。”刘宇昕隐瞒了关于妈妈去世的一些情况，她不想告诉妹妹，让妹妹多想。

　　“那天晚上你是一直和赵子灵在楼下偏厅坐着聊天，对吧。我以为你走了。你之前说你烧完纸就要走。”

　　“我是打算烧完纸就走的，起超突然找到我有点事情，让我等等他。和赵子灵聊天，挺有趣的。赵子灵这个人，比我想象中有趣。”刘宇昕嘴角弯出一条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和赵子灵一直聊天，当时什么都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我们也没聊太久，最多半个多小时吧，一会儿就过去了。”

　　半个多小时还一会儿就过去了。

　　琪瑶没看出来姐姐是那么爱聊天的一个人。

　　让她和赵子灵聊十分钟她都会觉得度秒如年。

　　岁数大了以后就不想敷衍了，不熟悉不喜欢的人从来不要求自己体贴热情。

　　而且赵子灵，白琪瑶不喜欢她的眼神。

　　总觉得她那双带着水的大眼睛总是无意间落在自己身上。

　　闹闹好像很喜欢她，每次都安静地配合她扎辫子。

　　有时候阿红给她梳头，她都乱动叫唤很久。

　　连小朋友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琪瑶，琪瑶。”刘宇昕看琪瑶又走神了，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你奶奶身体还好吗？你姑姑怎么样了？新招的照顾闹闹的人怎么样？”

　　刘宇昕明白，一个家里只要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其他的小问题大问题都会冒出来。

　　就像当年爸妈离婚一样。

　　妈妈离开了。

　　她开始以为像大人说的一样，只是少了晚上的妈妈。

　　后来才明白，她不仅仅少了晚上的妈妈，她还少了一个家，一个童年，多了嫌弃自己的爷爷奶奶。

　　“照顾闹闹的那个育儿嫂是张姐的一个远房亲戚，胖乎乎的，照顾得不错，闹闹没有排斥她。我爸现在基本见不到人。妈和白友恩都不在了，没什么人能帮助他了。你知道我爸，疑心病特别重，又不相信别人，很多事都是自己包办。连起超，我爸都没放权。我姑姑受影响比较大，在家里闹了两天，不过现在也好了。奶奶没什么影响。好像我没见过有什么事能影响到我奶奶。就闹闹确诊那次，我们全家都奔溃了，连我爸都叹气，我奶奶却还是高高兴兴的，嘴里说着‘不碍事儿，不碍事儿’，之后奶奶也确实没把这个当回事，还觉得闹闹比佳佳要聪明漂亮。现在家里还有个帅教授天天陪她聊天，奶奶看着挺开心的。”

　　“佳佳也可怜，那么小没有爸爸。好在妈妈段菲坚强能干。那张鹏呢？”琪瑶说了家里的每一个人，连帅教授都说到了，独独不说张鹏。

　　琪瑶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说到：“他很好，他一直很好。是我不好，是我们不好。”

　　刘宇昕看着妹妹，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婚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从没有过婚姻，也没有过稳定关系，她给不了意见。

　　自从爸妈离婚后，她就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至少稳定，不会突然生活有变故，让孩子被动接受，受到影响。

　　“姐姐，如果一个人做了很糟糕的事情，而且无法挽回，那怎么办？”白琪瑶突然低声问道。

　　“什么糟糕的事？”

　　“很糟糕，而且没有办法挽回。”

　　“这个糟糕的事能说出来吗？”

　　白琪瑶坚决地摇摇头。

　　刘宇昕沉思片刻，说道：“琪瑶，这个世上没有无法挽回的糟糕的事情。不管多糟糕，我这个姐姐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挽回。做人要往前看，不要回头看。毕竟每个人以前都有太多的不得已。”

　　琪瑶没有表情，嘴里重复道：“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

　　虽然从小到大妹妹嘴里总是有一些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言论，但是此时此刻对于妹妹这番摸不着头脑的言论，刘宇昕感到有些奇怪。

　　之后她旁敲侧击，一直想问清楚妹妹究竟知道些什么，无奈妹妹总是回避。

　　最后干脆不等起超了，直接把脖子上的狼牙玉取下来，让刘宇昕转交给白起超就直接回家了。

　　琪瑶刚走不久，起超就推门进来了。

　　进来后直接从前台拿了两个小面包狼吞虎咽，一屁股在姐姐面前坐下。

　　坐下就问琪瑶哪里去了。

　　刘宇昕不客气地指了指手表，告诉他，他整整迟到了45分钟。

　　白起超一面狼吞虎咽，一面不好意思地向姐姐撒娇认错。

　　刘宇昕细细观察白起超，发现他衣服干干净净的，像是新换下来的衣服，不过全身充满了烟味。

　　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脸上也不像好久没有洗脸的样子。

　　她不禁好奇，这几天白起超上哪里去了，不像是几天没回家的样子。

　　她直接问了白起超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回家。

　　白起超又点了一大份薯条，边往嘴里塞薯条边说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哪有老回家的。其实姐你看我们那一大家子，哪里像一家人。妈妈在的时候还好点。妈妈不在了，根本就不像一个家了。”

　　“这个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刘宇昕面无表情说道。

　　“就是奶奶，非要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大家见面都没有话说，各自代表各自的利益，就像一个大公司。说实话，我跟有的同事关系都比和家里的关系好。”

　　“哦，你还有同事呢。我以为你天天不需要去公司呢。你不是好几天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了吗？”

　　“去公司也没用。有没有我，公司都一样运转。而且那帮老不死的，仗着是公司的老前辈，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直接找我爸。我爸什么都喜欢大包大揽，那就什么都让他自己来吧。我正好自己乐得清闲。我爸就是觉得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所有东西都得经过他的手。谁都不行。我和张鹏就是想帮他分担下，也没这个机会。之前还说得好好的，要好好锻炼锻炼我们，放手让我们去干。其实啊，我爸这个人，唉，不说了。”

　　“以后不都是你的吗？你着什么急。家里现在就剩你一个儿子。琪瑶对公司的事也完全不在意。张鹏眼里更是只有闹闹。”

　　“你看见我奶奶的高寿了，马上86了，感觉还能再打几十年。我爸爸平时算是注重体质了。等我是个老头了，我爸爸还精神得很呢。说不定我都活不过我爸。”

　　刘宇昕不动声色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呢？也没有回公司，还饿成这样，几天没吃饭了？”

　　白起超嘿嘿一乐：“我真是饿坏了。刚醒过来还没吃东西呢。子灵帮我下了碗面我都没来得及吃就直接过来了。”

　　“现在都快三点了。你刚醒过来？你通宵干什么去了？你又赌去了？”

　　“不算赌，就是玩玩。姐，我跟你说，这两天我运气特别好，赢了不少。之前我是不是拿了你不少钱，过几天我都能还给你。到时候等我赢大了，我自己直接注资，自己开公司。到时候我爸就知道我的能耐了。”

　　刘宇昕看着踌躇满志的弟弟，千言万语都挤在了自己胸口，最后化为无声。

　　他爸爸奶奶早就为他设计好所有后路了，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她又着什么急。

　　不是她老生常谈地教育弟弟两句就能让弟弟从此戒了赌。

　　人的本性是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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