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亡灵
玄一在烛光下吃着面，今日的他难得的换下了僧袍，穿上了自己的便衣。可能是一年就这么一天，玄一在这一天里对图南即包容又纵容。
玄一最近消瘦了很多，在烛光下一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中，图南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看到像羽毛扇的睫毛上上下下的浮动。
“我知道你已得金身，这个洗髓丹对你来说虽然作用不大，但是好歹起个稳固的作用，我看你最近消瘦的厉害，今年就做了两个，你也一起吃了吧。”图南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只是将头低的更低，大口大口的吃着面。
图南早就习惯了玄一的少言寡语，只是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
过来好半晌，图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玄一浑身紧绷着，握着碗的指节已然泛白。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图南难得的心慌了一瞬。
她双手交叉紧握，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似乎一瞬间烫了起来。
“无念，你怎么了？还是说，是我怎么了。”
这一定是图南观察最细致的一次，她甚至看见了玄一一瞬间的停顿，和微微颤动的嘴唇。
“图南……”玄一低声道。
图南微微一愣，紧接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玄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睫毛颤了颤，这才将目光转到图南的脸上，和以往一样带着光彩的双眼，此刻却多了一些图南看不懂的东西：“你可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或者物？”
图南呼吸一滞，双手叠交的地方，自己的动脉在不安的跳动着。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抿了抿唇道：“没有，我依旧只想要解脱。”
玄一目光温和，像是沁了水一样看着图南：“真的没有任何的不舍吗？”
图南心中越来越不安，她伸手紧紧的握住了玄一放在桌子上的手，力道之大，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无念，是我马上到时间了吗？”
玄一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地状态下，没有顾及的触碰到彼此。
“图南莫怕，你还有时间，我只是在想，或许这一世你会有所改变。”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到了自己的软肋，图南突然皱起一张脸，有些委屈的说：“为什么我要改变呢，我不想改变，也不想重生。没有人真的爱我，我也什么都不想要。”
图南红着眼眶，不自在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该这样的，可是我控制不住，看到你和爷爷，我就总感觉自己很委屈。”
玄一轻轻皱着眉头，心中彷佛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你知道的吧，我就是很害怕会失去，会再次被放弃被抛弃，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甚至连记忆也不想要。我总是在想，如果不能够真正的消失，那就每一秒都忘记上一秒的事情就好了，我连记忆都不想要。我自私的想不背负任何东西的活着，任何附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她控制者自己的情绪，却又抑制不住的哽咽起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玄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翻过手来紧紧的握住了图南的手。
目光温和的看着她：“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论何时，都是值得被爱的，你不想要的那就不要，你只要开心的活下去就好，什么都不用背负。”所有的一切都还有我。
对面的人瘪着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却抽不动。没一会，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在了桌子上：“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玄一笑笑，语气温柔：“我从不瞒你，也从不骗你。我算了算时间，咱们又快要分开了。”
图南以为玄一说的是她又要去转生了，有些没心没肺的回答：“终于不用再听见你诵经了，我可轻松了不少。”
对面的人宠溺的笑笑，盯着她的眼睛，轻柔的说：“这便好，没有不舍就不会伤心，只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是个不会道别的人。”
图南终于笑了：“反正无论我去哪你都会找到我的，很快我们就又要见面了。”
玄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图南，像是要将图南的样子刻进自己的脑海一般。
“一定会再见的，下一次，再也不会发生那些不快乐的事情。”玄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图南抽回自己的手，忙将弄了一下午的洗髓丹献宝一样的献到玄一眼前：“最近爷爷在做什么，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该来的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玄一轻轻的叹了口气，拿过洗髓丹：“炽前辈似乎发现了一些秘密，等天亮了，我们一起去找他问问。今日，我没有任何安排。”
听到玄一能够陪自己一整天，图南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江都城最近不太平，早在很久之前，那家普普通通的酒楼突然变得生意红火起来后，江都城就笼罩在一种很奇怪的氛围里。
城中隐藏了很多能人异士，其中不泛有从海外来的异族。
没人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们都是谁。
但是这一切，广济寺都知道。
广济寺是江都城中时间最久的寺庙，也是玄一最早进入的寺庙。据说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整个江都城中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去广济寺参佛，叩拜还愿。
广济寺的方丈，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仍然看起来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众人纷纷猜测，或许这就是已得金身的好处。
传闻中修得金身的人能够不老不死，且不伤不灭，只有心脏才是最脆弱的地方。
只可惜唯有一心向佛的修佛之人才能够求的。
且千万人中不过十之一二。
图南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玄一，弯了弯唇。玄一也是金身，所以才能这般长久的陪伴在自己身边。
玄一道：“进去吧。”
这并不是图南第一次进入寺庙，与印象中络绎不绝不同，今日的广济寺显得有些寂寥，就连门口的扫地僧都不见身影，图南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跟在玄一身后走着，图南发现唯一在寺内遇到的人，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难得不自在的挺直了腰杆。
爷爷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心口隐隐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喘不上气来。图南知道，他们到地方了。
干净的小院里，老人正俯身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满脸的平静与淡然。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孙女，漏出了慈爱的笑容。
“南南来啦。今天就是第四十九天，抄完最后这一天，也算是替你完成了任务。你的将来必定会平安顺遂。”老人一脸慈爱的说道。
图南不解，疑惑的盯着老人，老人本从不信这些，可如今这样子却又看起来虔诚无比。她偏头看向玄一，玄一的表情明显就是心知肚明。
看样子这两人又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疑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图南见过一直跟在玄一身边的小沙弥跑了过来，不知说了些什么，玄一脸色一变，跟着小沙弥匆匆离开了。
爷爷道：“你们今日怎么来了，玄一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图南回答：“他说你发现了一些秘密，今日带我来找你。”
爷爷脸色古怪：“他是这么说的？”
图南抿了抿唇，心中的不安更盛：“你抄这些做什么，你不是从不信什么神佛庇佑之类的。”
爷爷轻轻的叹了口气：“毕竟还是老了，听说只要抱有一颗虔诚的心抄经，就可以摄取福德，消除灾难，增长福报，延长寿命，甚至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受天人供养。我就想试一试。”
图南皱着眉，没有说话。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正思索着，突然从四周跑出来很多僧人，看他们的衣着大部分是武僧。
一旁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笔，脸色沉了下来。
图南不明所以，难道是玄一出了什么事？
武僧将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各个面色冷硬，目光并不和善，紧紧盯着院子中的两人，准确来说，应该是院子中的她。
图南脸色不变，脑海中浮现身型日渐消瘦的玄一，内心有些慌乱起来。
但这里是广济寺，处处都是高僧，她不能乱来。
没过一会，又出现了好几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光从袈裟的质地来看，应当是广济寺内的高位者。
爷爷将已经抄写完的经文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这才走到图南身边，顿了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为首的和尚，抚着手中已经反光的佛珠，眼神凌厉的盯着图南，答非所问：“请问，这位女施主昨天夜里身在何处？”
昨天夜里图南和玄一在一起，两人过了生辰，又聊了许多回忆里的趣事，直到深夜，她才不舍的回到房间去休息。
只是这些，她不能说。在江都城如此重佛的地方，玄一家世显赫，身份尊贵，又是高高在上的佛子，没有人能接受他的身边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异性。更别说两人不顾身份，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深夜共处一室，相处甚欢。
看了眼对面长者严肃的表情，图南低声回答道：“在自己房中休息。”
和尚立刻追问道：“女施主一整晚都在房中休息吗，可有什么人证？”
图南笑了笑：“这要怎么证明，我尚未婚配，房中自然只有我一人，若非要人证，那就只能找周公证明了。”
和尚看到图南脸上的笑容，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昨天夜里，有人在寺内，看到了施主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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