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林秀华没想到许尹枝在屋里。
更没想到跟个鹌鹑似的她会在这个时候插嘴，之前她每次跟人抱怨多带一个孩子多么辛苦时，许尹枝从来都是低着头装听不见的，她明里暗里打压她几次后，她干活更加卖力了，头也越来越低。
周围的人觉得许尹枝阴沉不开朗，说话也怯怯懦懦的不够大方，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跟许尹枝玩。
对此，林秀华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丈夫好几次提起许尹枝都夸她聪明，随了爸爸，而她的两个女儿在这方面更像妈，脑壳笨。
合着女儿没考上大学要复读是因为她学历不高，她不够聪明呗？
那他外甥女蒋霞学历还跟她差不多呢。
因着这段插曲，心眼本就不大的林秀华确实不大喜欢许尹枝。
若不是蒋霞两口子舍得给钱……
“舅婆！！舅婆你在外面吗？”
许尹枝扯着嗓子，焦急中还带着一丝丝哭腔，听得门外众人怪心疼。
让她自己评价的话，其实装得不太像，但谁会怀疑她演戏呢？
这不，她一喊，尴尬杵在原地的林秀华只能强装笑脸，麻利把锁打开了，等许尹枝出来，她立马摆出心疼模样：“哎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早点喊人把锁砸开，憋坏了吧，赶紧去。”
变脸之快，堪称蜀中一绝。
“我，我没想到……”
林秀华装和善慈爱，许尹枝也不客气。
屠宰场职工楼里都是林秀华的老邻居，平日再处得不好也不可能听自己一个小孩子的哭诉就跟林秀华对着干。
别说她刚在这里住一个月，就算住上一年，没点铺垫真闹起来亏的还是她。
只是许尹枝不甘心。
凭什么给了钱还要被安一家子穷鬼打秋风的人设？
凭什么林秀华就能有好名声，他们一家就要成为她好名声的垫脚石？
许尹枝压根不在乎这群人怎么看她，因为在未来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套句某影片申遗台词，那就是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怎么看你！
林秀华可以动不动拿自己做由头给她脸上裱金刷好名声，她为什么不可以潜移默化的撕开她伪善的面孔呢？
左右她凶还是温柔，反正自己就要表现出很怕她。
到时候若说没私下打骂自己别人兴许是信的，但若是说巴心巴肝对自己好，看看有几个傻子信。
许尹枝垂下眼睑，心思百转千回，再抬头时情绪已经酝酿到位了。
她胀红着脸，紧紧捏着卫生纸。
怯怯地，欲言又止，想叫大家让一让又不敢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林秀华嘴里那个阴沉脾气坏，带了一身农村陋习的小孩。
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想起方荣刚才的酸话——
林秀华给个半大孩子吃住每个月就能赚三百，就这样还到处跟她们说人家小孩白吃白住，坏习惯一箩筐，顿时看林秀华的眼神有些不对味了。
“那个，秀华啊，你把货挪一挪啊，堵门口她怎么出来呀？”
说话的人没别的意思，架不住林秀华心虚气短，以为对方在内涵她做表面功夫，顿时被臊得脸皮充血。
一股气憋心里没处发。
别人到底没明说，若她骂回去反倒落了下乘，她只能偷偷地瞪了让她出丑的许尹枝两眼。
“嗐你们看我，关心则乱了。”林秀华赶忙将堵在门口那一麻袋衣服往旁边挪了挪。
她个子高，身材略显丰腴。
侧过身时肥臀往外一歪，便“不小心”把刚才出声的那位撞得退后两步，差点摔个屁股蹲。
“你撞我干嘛？”
林秀华眼底含着得意的笑，一副“惊呆了”“我真抱歉”的口吻道：“没事吧，哎呀咱们这楼道真是太窄了，也怪我太胖没注意到你在后面，对不住哈。”
“……”
“我刚提醒你，你就朝我撞过来，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怎么就故意的了，过道这么窄，谁让你们都围在我门口呀，都说对不起了你还不依不饶，哎哟我命苦啊！！”
眼瞅着骂战掀起，许尹枝立马闪人，小声道：“……那舅婆，我先去上厕所了。”
说完像泥鳅似的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屠宰场的公厕在靠河的后门处，距离住房区约两百米远，途中有装路灯，但一般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开，因为这个时间场里要开始杀猪了。
许尹枝下楼后没有去厕所，环顾一圈没看到那几个小孩的身影，她便猜到周平平肯定在屠宰场门口的小卖部玩。
火星子既已点燃，怎么能少了周平平这火上浇油的一环呢。
“周平平，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许尹枝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正跟小伙伴玩躲猫猫的周平平，她笑盈盈的，语气很温柔，带着轻哄。
周平平歪着头看她，没觉得哪儿不对，会讨好她的许尹枝才是她熟悉的人。
肯定是妈妈知道她欺负自己骂她了，所以她才变好了。
登时，那双单眼皮小眼神得意地眨了眨：“我妈妈是不是骂你了？”
许尹枝笑容更灿烂了，摇了摇头：“没有。”
周平平不信，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瞪许尹枝：“你骗人。”
“骗你是小狗。”许尹枝又道：“不信你回去问。”
“问就问。”周平平又震惊又气愤，只觉得妈妈没帮自己骂回去肯定是不爱自己了，得意的小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拔腿就往回跑。
许尹枝缓缓挪动脚步，跟她拉开一段距离。
估算好周平平到家的时间，她又绕到公厕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上楼。
造孽呀。
楼上战况激烈，由阴阳怪气上升到指名道姓互相推搡，整层楼的人都围了过来，周平平不知所措，怂怂地喊着：“妈妈，妈妈……”
林秀华怒火正上头，就算注意到女儿在场也没空搭理。
“……你文秀和清高，你文秀和了不得，手伸到我家了就不怕我把你爪子剁了？？我怎么管孩子关你屁事！自己管不住男人就见谁谁是鬼，你老公就帮我挑过一次水你就记恨到现在，还什么我不要脸欺负小孩，我看你最不要脸。”
“看你这张臭嘴，难怪你老公不要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宁愿带着桥头张寡妇躲到长沙打零工。”
“臭xb，我操尼玛，我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粪坑！”
“我胡说什么，你老公和张寡妇的事谁不知道啊，平时不提是觉得你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也挺可怜的，大家给你面子，来啊，你打我啊，你敢动手我就敢让我儿子打回去。”
“……”
嚯！还有瓜？
许尹枝目瞪口呆。
再听两人急了都开始脏的臭的乱骂，许尹枝躲人群外捂嘴偷笑。
这城里人吵架撕逼似乎和她们乡里人也没什么区别嘛，什么□□祖宗，沃、日、你妈之类的话不都挂嘴上吗？就这，也好意思动不动就说乡下人素质低？
可拉倒吧！
林秀华两人又推搡了几下，旁边的人怕她俩真打起来，赶忙拉架。
“哎呀有话好好说，都是老邻居，不至于，啊。”
“就是，平平都被你们吓哭了。”
“……”
林秀华借坡滚下驴：“这次就算了，文秀和你下次再喷粪，看我不抽你耳刮子。”
“什么算了，我还没算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装的人，老公跟人跑了你跟我们吹嘘他做大买卖，收了人几百块生活费你还天天在我们面前哭穷卖惨，明踩暗夸自己因为一时好心负担多重多操心……哎，你们别拉我，我还没说完呢——”
文秀和说到一半，她老公来了，二话不说，半抱半拉着迅速把她拽离现场。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随后隐约传出细碎的争执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众人八卦心起，一个个脚就跟长在楼道里一样，默契地望着文秀和家，就想看两口子会不会打到门外来。
他们还想知道林秀华是不是真的勾搭了文秀和的男人……
“秀华，你说安建国不会真的动手打人吧？”
“那谁知道，夫妻吵嘴打是亲骂是爱，爱她才打她呢。”
林秀华将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有些幸灾乐祸，说完意识到自己做得太明显，干巴巴地咳了两声：“我跟安建国不熟，不清楚的。”
“哦，不熟啊~~~”
说话的人眼神微妙，呆在原地围观的其他人听了她的话，目光也若有似无地停在她身上。
仿佛在说，真的吗？我不信。
林秀华被大家的眼神烫得浑身不自在，拖起麻袋三步两步进屋躲着了。
本想关门挡掉其他人好奇的目光，陡然想起女儿和许尹枝还没眼色地站在外面，林秀华火气又开始蹭蹭往头顶冒。
“许尹枝，周平平，看什么稀奇呢，赶紧回屋吃饭！”
她声音凶巴巴的，一听就是要打人的前奏。
周平平吓得脸色一白，瘦弱的身子颤栗不停，一步一步，几米路被她走出了上刑场的架势。
许尹枝低着头敛好嘴角，迅速穿过人群。
等她俩一进去，林秀华用力甩上门。
这时候的木门不像防盗门，它没有自动锁，砸在门框上又迅速回弹，发出朽化的吱呀声，林秀华压抑着怒火将插销插上。
霎时，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只隐约听到沉闷克制的呼吸。
一分钟后，周平平尖利的哭声突兀响起，整座楼上空仿佛被拉响了防空警报，呜啦呜啦吧不停。
伴随着林秀华意有所指的谩骂以及许尹枝声嘶力竭的劝阻，所有人都听了一场好戏。
翌日，附近两条街的人都知道林秀华老公跟小三跑路了；
还知道她的古道热肠，厚道善良全是鬼画皮，许尹枝心满意足地接收了一波又一波怜悯的目光。
别人的同情她不稀罕，可谁让林秀华的黑脸她稀罕呢，稀罕大发了！
她承认，她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跟纯洁善良挨不着边的人，上辈子没来得及报并非她不想，不过是时过境迁逮不着机会罢了。
老天爷送她回到九九年，还不带喝孟婆汤，难道不许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吗？
戳破她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是她给林秀华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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