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季演
季演醒来时，身在黑暗中。
他生得非常好看，黝深的眸子晶莹闪着，像两颗光滑圆润的黑珍珠。
他看不见一丝光亮，这个地方密不透风，空气中弥漫着霉潮异味。
这大概是一间被遗弃的屋子。
或者是见不得人的牢狱。
少顷，顶头上拨开了一束光来，季演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说，要多少？”
话音刚落，又立马诧异起来——这是我的声音？
他下意识摸向喉部，滑嫩且短。
还没来得及运转大脑，上方光亮处就传来了一道机械男音：
【欢迎宿主进入本书世界，未来我将引导你成为一位心狠手辣的反派魔尊，宿主的最终目标是打败本书男主，成为天下最强者。我是你的反派系统，很高兴认识你。】
“……”
作为一家顶尖房企的ceo，他还是头一回遇到用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半年前季演买下了一座荒山建造私家别院，再过不久就能全部装修完毕，当天，正好也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为了缓解工作压力，他提前半月来到别院小住，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喝着最顶级的红酒，看着最扯淡的小说。
手机的聊天框里，时不时会弹出助理发来的消息——
【陈客：季总，这本小说里的反派居然跟你一个名字哎。
【陈客：而且他的名下居然也有一座山，但那座不好听，叫“支离”。
【陈客：不会是因为你开山刨了人家祖坟，作者故意这么写的吧……（开玩笑哈）
【陈客：……季总什么时候回来啊？新项目下月就开盘了。】
助理的话他一句没回，但小说倒是看得精彩。
还别说，书中“季演”这号人物，不是祖坟被刨都写不出来。
后来酒没喝完，季演便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周围一片黑暗。
他穿书了。
原主还是个刚满五岁的幼崽。
系统解释说，之所以会穿成反派的幼年时期，是因为“坏蛋”要从娃娃抓起，而实际上季演早已成年，更能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比通透。
一个成年人的恨，无需过多培养，只需让他在最耀眼的时刻跌落神坛，拖着瘦弱稚嫩的身子，在黑暗中孤立无援。
在这间狭小腥臭的耗子窝里，季演算不清时间，但他知道自己被关了很久。
恶心到几近昏厥。
恍惚中，他听到系统语气冰冷地介绍着自己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任务——
【第一：你必须救活[季子祺]，他是原主的哥哥。
【第二：原主与本书女主[阿音]是青梅竹马，你必须在男主之前得到她的心。
【第三：原主没有感情线，你不能爱上任何人。
【为了帮助宿主成为更强大的反派，本系统有权监控你的一生，如果不按命令行事或者任务失败，你将过得生不如死。】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听你的？”
【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那些不听话的反派，在我这通常活不过第二章。】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门就被打开，一道强光刺进了幼童的眼。
季演就这么被拖了出去。
他被带到了一处阁楼外，门口站着三个不同年纪的男人。
“孩子，想不想你见哥哥啊？”较为年轻的那个紧张地抓住他的臂膀，眼神忽闪不定，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
——【他是你的义父[季筹]，牢记这个人。】
站在季筹身旁的两个老者似乎没有太多耐心，连哄带赶地将季演推了进去。
——【这二位分别是你的祖父[季风]、曾祖父[季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随便杀杀就好。】
卧房内，躺着一个七岁男童。
他面色惨白，浑身淤青。
——【他是你的哥哥[季子祺]，也是你唯一的变数，救他。】
……怎么救？
季演还没反应过来，转头就见义父朝自己跪了下去，哭喊道：“求求你救救子祺吧…求求你了！”
“哥哥怎么了？”
“演儿听话，把手伸过来……”
季演不禁退了两步，而下一刻又被另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
季云：“还跟他啰嗦什么！季演，你身为魔子，终归是天道留不得，你们魔族早晚会灭，倒不如做些好事，将子祺给救回来。”
而后季云绑住了他的手，并将他悬空拎到了最里面的小房间。
他压根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甚至还没有等到一个完整地解释，却又被莫名其妙捆在床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血一点一点被他们引到琉璃瓶里。
什么救命……什么魔子……只愿醒来一切都是梦，他只想回家。
然而，割肉放血之痛都会无比真切地传输到他的感知里，刺激他的神经大脑。
那时原主的身体不过才五岁，但真实的季演即将二十五岁。
作为成年人他忍住不哭，因此脸上总有一副老态，即便是“放血”过后的细针缝合，他也不愿吭出声来。
直到一切结束之后，季演又被扔回到漆黑狭小的屋子里，他才默默蹲下，低声抽泣。
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已死之人？
他想不明白。
后来，季演感应到前方似乎有人影闪过，那是他唯一在在黑暗里都能看清楚的东西。
“你就是阿演吗？”那人在黑暗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别怕，我是哥哥。”
哥哥？
季子祺？
季演诧异地盯着他，“你没死？”
“这只是我的灵体，我被父亲打死了…阿演，谢谢你愿意救我。”
“并不乐意救你。”
“对不起，身为哥哥，本应是我来保护你才是。”
“……”
那时季演便就知道，面前这个仅有七岁的“哥哥”，原来就是个倒霉孩子。
接着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季演每晚都被揪去小房间里“放血”。
当时他孤立无援，那些所谓的“长辈”将他找来也只是拿他的血肉拯救亲人，谁还会在意一个捡来的娃娃疼不疼呢。也就只有季子祺，愿意以兄长的身份在黑暗里与他作伴，告诉他不要害怕，以后等哥哥醒来，帮他惩治所有恶人。
他盼这句“以后”，盼了足足三年。
这三年里，季演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那消失已久的系统，也像是安逸地做了三载春秋大梦，终于在之后的某一天发出声音，提醒他：
【你失败了。】
季子祺最终没能醒来，他永远停留在了七岁。
而季演后来也得以自由，听闻是要去到一个名叫“玄阁”的地方。
此前，那父子三人封了他脑中所有关于割肉放血的记忆。
大家一夜之间和和睦睦，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天，季演头一回得以上桌吃饭，祖父与曾祖父在旁轮着给他夹菜，笑得何其慈祥。
义父也给他倒了一杯酒，嘱咐道：“演儿，明日去了长老那里，切记要乖乖听话。”
季演同时也对着他们傻笑，辣酒入喉，眉眼如星。
然而内心早已腐烂。
【记住他们这副嘴脸，将他们杀个血肉模糊。】
十五年之后，季演学会了傀儡术，藏在冰窖里的七岁孩童得以睁眼。
为了不被别人看出来这是傀儡，他修习裂魂之术，面对亲情，他一面以“季演”的身份记恨着，一面又以“季子祺”的身份享受着。
人情世故都在身上走了个遍，父亲可以在冷落完季演之后又去哄陪季子祺，祖父也可以打了季演一巴掌后再喂季子祺一颗糖，曾祖父更是不得了，天天将小曾孙捧在手心里，嘱咐他不要什么都跟着哥哥学。
所有人都疼爱季子祺，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季演从未想过利用“季子祺”来刺杀亲人，甚至尝试忘记他就是一只傀儡，因为心目中，那位曾经在黑暗里拉过自己一把的“哥哥”，本就应该享受无上的荣耀。
直到五年之后，裂魂术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突然多出了另一个声音。
那道声音在说，要帮他惩治所有恶人。
终于，赶在季演的二十五岁生辰之前，哥哥“苏醒”。
他的人生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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