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心魂血祭司刑令
季演愣在轿外久久没有动静，这时忽然感觉手上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他低头去看，只见袖口处一下又一下地缓缓起落，就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揪着，从这个视角，可以看见腕间枷锁泛着淡淡银光。
纵如此，季演身上的阴狠之气依旧未减分毫，但最终还是扛不住那人的呼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季小晴正襟危坐，轻轻拍了拍身旁，示意他过来。
可是他没再靠近，跟犯了多大的错一样闪躲着目光。
“阿演，”季小晴笑着唤他，“过来嘛。”
“你信我么？”昏暗的烛光在瞳孔里若隐若现，他喉间缓缓吞咽，艰难问道，“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见季小晴点头，季演才靠近坐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
“睡一觉，醒来之后你会见到一座全新的支离山。它比凡间更加繁华，白日街市上人来人往，夜里灯火辉煌，它还特别温暖，住在那里的人不会每天吃毒肉喝毒酒，炊烟袅袅，五谷杂粮，再也饿不到你。”
这两句其实很短，但季演说得很慢很慢，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淡入淡出的画面感，每个字都能穿透脑海，季小晴静静凝望听他描述，仿佛在他的瞳孔里，真能找出那座烟火繁荣之地。
季演顿了片刻，后又重复问道：“信我吗？”
“信。”
“那先将我放开好不好？”他抬手掀开右边袖口，食指敲了敲腕间的枷锁，“戴着这个出去打架太丢人了。”
他的话是在逗她，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不过季小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蜡烛灭了。”
季演没有多想，起身照做，熄灭烛火后顿时周围一片黑暗，他刚回来坐下，就被那黏得要命的小鬼钻到了怀里。
身在外面的弟子们一见上方光亮突然消失，纷纷都握紧兵刃准备进攻，这时不周突然叫停，想了想，居然糊里糊涂说道：“各位师弟，季演他…应该不会伤害长老。”
另一位冲动的又被师兄拦住，没办法只能高声吩咐道：“大家留意，一旦轿中出现异动，拼死也要保护长老周全。”
“是！师兄。”
这回，奉门的弟子们不再像之前那般软弱，眼下门主即将修成仙道，并且还有另一位长老，再薄弱的力量也算是有了靠山，他们声势浩大，带着青年刚正不阿的锐气，刀锋直指半空血轿。
而此刻正身处黑暗中的二人，却是紧紧拥抱着彼此，早已将外界的声音抛于九霄云外。
伴侣在阴暗的狭小空间里如同醉酒，有太多的甜蜜话可以相互道说，季小晴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季演的另一半，但若论及情爱，那大致是吧。
她有很多话想告诉季演，张口却忍不住哽咽，那些话头堵在心间，撑得喉咙又酸又胀。
“阿演，”她尝试叫了一声，季演温柔地顺着她的背，“我的阿演，再也不能做坏事了。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希望将来，可以和你一起生活。”
季小晴未曾离他半分，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忽然抬起一只手来，季演顺意将脸靠近。
那只手带着玉润般的冰凉，细腻而温柔地抚着季演的脸，从额头到眉心，从鬓角到耳轮，像是一个即将失去光明之人在努力地记清心爱之人的样子。
“我其实有很多秘密，但一件都不敢告诉你。我很爱你，又怕你再也不愿见我，怕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季小晴缓缓说着，掌心覆上了他的眼，一路而下。
“不要看。”
——腕间印记现出微光，封了他的眼识。
“不要听。”
——耳识已封。
“不要说话。”
——咽喉已封。
他的世界彻底回归黑暗，并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季演第一反应就是将季小晴推开，奈何却被她紧紧抱住。
“我不会伤害你的，阿演别怕…别怕……”这回变成了季小晴反过来安抚他，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但就能做到死不松手。
她知道季演听不见自己的话，只能握着那双冰冷的手，见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此刻一定是在努力压制，一定是在强行忍耐。
“此事结束之后，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如果还能活着，剩下的命都赔给你。”
想起之前的封印就那样被他冲破，季小晴还是有些心悸，而他的实力又尚未可知，这回纵使再心疼，也不能出现半分差错。
她催动内力，以自身心魂血祭司刑之令，霎时间，整颗心脏逐渐融化成血，在体内来回穿梭，直至穿透周身脉搏，如一缕缕深红的丝线飘逸而出，由她的方位逐渐将季演缠绕，血令绕以三圈认刑之后，便由脉搏处钻入季演体内，封他心魂，与他共生。
这般，他不仅眼不能看、耳不能闻、声不能出，就连身子也动不了。
想起季演生平最恨被人欺骗，但实则让他上当又何其容易。
与此同时，奉门的弟子昂着头注视了很久，那顶轿子血红刺眼，即便周围黯淡但依旧令人看得很不舒服。
过了良久，大家才看到有只手掀开了帘子，季长老稳稳站了出来。
“长老！您可有受伤啊？”
“长老，您还安全真是太好了…可有哪里不适？”
“季演怎么样了？”
……
弟子们争先恐后询问情况。
季小晴面无血色，她立于高处，没有回应那些紧张的弟子，而是把目光转到了那些傀族身上。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有听到，但你们说得不对。”
“不对？”首领眯眼看她，“哪里不对？”
“季子祺并非傀儡。”
方大夫：“你怎知道？”
季小晴：“季演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你们好像只知他是魔尊，却忘了他曾经还是玄季门的人。”
世人忘不了“玄季门”，尤其对于傀族来说。
自从玄季门堕落成为傀修之后，领主就带着诸位阁主抓捕傀灵练就傀儡。如此邪恶的宗门，对他们而言基本是与魔族无异。
季小晴看得出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都把对季家的怨恨埋在了心里。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玄季门堕落成傀修，而我作为开创者，真的什么都不管吧？”
此时场面更加肃静，没有人知道她话外之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小晴从身上拿出灵袋，将一个黑匣子取了出来。
这小东西外表并不出奇，却惹足了大家的眼，所有人都在猜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居然可以令季长老说出这种话来作为铺垫。
它无疑是个敲击人心的未知，上百双眼睛，都在等待她将后续打开。
只听“嗒”地一声，众人瞳孔不禁一缩，这瞬间似乎就连心跳都断了。
季小晴从中拿出叠好的宣纸，看着上面的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愣出了神。
她将纸面展开，翻转示众，随着开头那句最明显的“人物动向”，其余部分也慢慢映入了大家的眼。
纸上中间部分画着一张地图，上面清晰标注了奉门的各个位置，地图两侧写着季演的“人物信息”以及“目标完成度”，包括最近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件。
接着，血轿的帷子被她一一掀开，只见方才那位意气风发的魔尊，此刻却宛如一座雕像，双目微睁、神色木讷地坐在长椅上。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起来，惊讶到忘记呼吸。
“玄季门堕入傀修，实则是我一手安排。”季小晴遥望远方，神情淡然，“而季演，他是我生平…最满意的傀儡。此人从出生到死亡，每一步，都是由我在操控。”
在季小晴出生的那个世界里，无论是男女婚配还是简单谈个恋爱，基本都会让身边的亲友知道。
但她如今很遗憾，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将季演介绍给所有人听。
奉门的弟子久久未能回神，压根就不敢相信眼中所见及耳中所闻，季长老，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百岁仙人，居然……是个幕后指使者？
可她之前对大家没日没夜地照料，还有平时的言行，压根就不可能啊，图什么啊？
季演真的……是她的傀儡？
弟子们面容复杂起来，由不可置信过渡到了根本不信——大家亲眼见证过季长老的好，且始终认为，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别的原因，莫非……就想替季演脱罪？
大家凝望着她，眼神里充满紧张和等待。
而那位傀族的首领可就没有这么耐心了。他暗自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质问道：“阁下也是傀灵之身，请问昨日季演残忍杀害我随侍，不会也是你在背后操控的吧？”
季小晴随意“哦”了一声，淡然应答道：“是啊。”
“你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歹毒！”首领愤怒甩袖，扬起手就准备杀人。
这时奉家弟子们均是扳起了脸，并齐齐调转方向，兵刃朝傀族这边指来。
“请注意言行，在您面前这位是仙门长老，不是您想动就能动的！”
“整个奉门都是由季长老所救，我们曾亲眼见证她与魔族势不两立，季长老绝非恶人。”
围最外层的魔兵对自家尊主被季长老封禁一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便就面不改色地也对峙起了傀族。
“要杀那帮臭小子可以，但谁敢动季长老试试？老子嚼碎他的骨头！”
“傀族孙子这么不识好歹啊，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想动手？吃奶了吗？”
傀族来者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气得窝火，实在令人搞不明白，为什么事实就摆在眼前，而这群傻子却还是要选择护她周全？是季演没吃过他们家的米，还是没杀他们家的人？
全是一群看不清局势的东西！
正当所有人与傀族对立之时，身为奉门大弟子的不周却站了出来，他勇敢立于那位首领面前，说道：“这位来客，请相信我们，此事定有隐情。”
“那你说，她与季演是何隐情？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
“绝非如此。”不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在下是奉门的大师兄，请您相信我，将傀阵打开，明日，明日绝对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首领稍稍顿了片刻，抬起头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慢悠悠自转一圈后，他突然伸手抓起不周，狠狠捏住此人的肩胛骨，高声道：“既然你们都喜欢把傀灵认作亲人，那不如就将奉门交给我来打理，以后大家都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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