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瑞德

晚宴请客的是卫阳市油田俏李辉。

        李辉自己说是上海人，皮肤黝黑，五官妩媚又有些男人的英锐之气，一双瑞凤眼扑闪扑闪的想勾谁勾谁。长发总是随意的拧成一个发髻松松的盘在后脑勺，或高或低，碎□□浮，什么时候见她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172的个子瘦的像个平板，只是上下比例极佳。女孩子形象姣好，怎么收拾都养眼，穿件睡衣出门是性感，穿个棉袄逛街是时尚，裹个床单走一遭也能带动一波潮流。她瘦，总穿上面长出来一条下面挖走一块的衣服，看不出高贵，也不觉得难看。说话经常词不达意甚至不讲场合礼仪，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她对谁都没有攻击性，看着傻咧咧的，貌似谁都能沾她的便宜，可是谁都沾不了她的便宜。她最精明的地方就是从不轻易拿身体做交易，她知道男人想要什么，更知道怎样吊男人的胃口。

        李辉父母是油田双职工，她一上学就头疼，十几岁就在油田开大货车，驾驶证是a类。不喜欢学习，却是做生意的好材料，酒吧、迪厅、饭店都干过，混到三十多岁，活成了刀枪不入、潇洒痛快的主儿，也混成了卫阳油田人尽皆知的人精。直到遇上了卫阳油田副总田林，一个与她年龄相当、品相端正、膀阔腰圆、身居高位的男人，在婚外爱情的滋润下，李辉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开始只是让田林帮她要个霓虹灯制作之类的小活儿，田林发现她的生意头脑之后，就让她和油田供应处做贸易，供设备，承揽一些油田前线的大工程，除了挣得盆满钵满，还开发了她的经营头脑。她知道零打碎敲的买卖不是长远之计，就在卫阳郊区建了个环保处理厂，专门处理医疗废品。通过田林的关系把卫阳市总医院、油田总医院的医疗废品收购承包下来，有了自己稳定的主业。卫阳市五个县城医院她最近又签了两个，另外三个早晚也得让她拿下来。

        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吧。田林为李辉遮挡住生活的灰暗，给了她脱离原生阶层的机会；李辉给了田林爱情，还为他不断晋升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他们的感情是纯粹的婚外恋，底线是不伤害家人。他们不纠结身体是否纯洁，而是更在意对方能否给自己续航的力量，更愿意做对方生命途中的补给站。绝大多数人，都在用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的感情服务，而李辉的感情在为她的生活服务。胡蝶喜欢在感情方面拎得清的女人，还有点羡慕她遇到田林的运气。这半年她觉得自己在往下坠落，很想有一个人拉住她。

        被请的主宾是地税局的副局长尹光辉、稽查科科长范成长，饭局需要解决的是李辉的湘湘饭店缴税的事儿。陪客的是财政局副局长杨康、报社副主编兼卫阳市书法家协会秘书长赵睿淇。杨康和尹光辉是大学同学，尹光辉正在向赵睿淇求画，杨康和赵睿淇都是省书法家协会成员，私交甚密。李辉坚信杨康和胡蝶有一腿，胡蝶不来，杨康肯定不参加这个饭局，杨康不参加，尹光辉就不会出席，赵睿淇是个文人，一向深入浅出，不怎么参与各种饭局，估计也是被杨康邀请。另外两个陪客胡蝶见过，是任小青和焦敏，都是油田职工。油田的男职工在外地干工程的多，常年在前线回不了家，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两年，在国外的更难说了。她们不缺钱花，但都是二三十岁的虎狼年纪，多少守不住寂寞。油田的少妇们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工作、带孩子、生活样样得心应手，思想解放，见过世面，穿着洋气、得体。长期在卫阳市居住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油田的小少妇”，哪个是“卫阳市妇女”。李辉身边有十几个油田小少妇，她给她们买衣服、包、鞋，带她们出去旅游，她们轮换着给李辉的各种饭局陪客。她们形象素质有差别，陪客的层次也有差别，李辉根据不同场合安排她们出席不同的饭局。

        四男四女，单请一个范成长怕是解决不了事儿，李辉脑瓜子灵，她是借杨康的势攒的局，这种微妙的人事关系她拿捏的准确，信手拈来，毫不费劲儿。

        李辉和她的姐妹就在湘湘饭店等着，胡蝶一进房间就看见了杨康、赵睿淇正在和李辉他们聊天，脱口“切！”了一声，说：“杨局还真是闲！”胡蝶和杨康没有一腿，但是他对这种饭局这么上劲儿，胡蝶还是觉得他拉低了自己的品味。谁知杨康走近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为了见你。”

        “呦，弄啥嘞，不让用哦？”李辉推了一把胡蝶，“咱俩谁跟谁啊，你的就是我的！”

        “你少来！别瞎胡说！”胡蝶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一边放包脱外套一边冲任小青和焦敏点头，又转身和和赵睿淇打招呼，“三哥哥，你可真是稀客啊！”

        “九弟啊！好久不见你了呢!你可真是大忙人了啊！上次老五他们几个叫着吃饭，你都没去！”赵睿淇拍着胡蝶的肩膀十分亲切。

        “怎么叫你九弟呢？”李辉问。

        “我们以前都是团干部，十个单位，十个人，两个女孩，胡蝶最小，她像个男孩子，就随着我们男的排名叫老九了。哦，政府那个苏秘书长苏海林，是我们老五，那会儿他在团委组织部当部长。”赵睿淇解释说。

        “呦！胡蝶到哪儿都有人宠着！是不是啊杨局？”李辉贱兮兮的起哄。

        “我给你缝上！”胡蝶低声喝道。

        正说着，尹光辉、范成长进门了。大家一片寒暄，胡蝶不认识他俩，礼貌的握了手。大家落座，李辉正中，右一是尹光辉，左一是杨康，右二是赵睿淇，左二是范成长，胡蝶坐在赵睿淇旁边，任小青和焦敏挨着范成长依次落座。四个女人陪四个男人。

        有女人的地方就热闹许多。三杯过后，李辉先敬一圈，卫阳市的规矩是敬两个陪两个，每位客人喝四个，敬酒的人喝两个，看似客人喝得多，但是敬酒的人敬一圈下来一口气就得喝八个，酒杯是一钱的还好，三钱的杯子连喝八个也不算少。今天用的就是三钱的杯子。四个女人敬完酒，气氛就活跃起来了。任小青和焦敏都是有酒量的，敬完酒之后为加深印象又单独和先生们去碰酒。杨康和赵睿淇作为陪客也敬一圈，“猜拳”、“压指”、“明七暗七”、“两只胡蝶”各种玩儿法七七八八几圈下来尹光辉已经有点醉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任小青已经坐到了尹光辉旁边，焦敏坐在了范成长旁边，李辉坐在了赵睿淇和杨康中间，胡蝶一个人坐在主陪的位置上，左右都空着一个座位，笑着看了一会儿热闹，自己插不上嘴，端着六个核桃走到了外间茶桌旁。她看看手机，已经快八点了，还没取钱呢，回家的时候在atm上取吧。她把手里的六个核桃顺手扔进垃圾桶，六个核桃里都是吐出来的酒。这是她逃酒的方法之一，先要两个六个核桃，别的筒状饮料也行，先喝下去一大半。敬酒是一对一大家都盯着没办法，只要是一桌人一块端或者是几个人一块喝的时候，胡蝶都是先喝进嘴里，再端起六个核桃从吸管里吐回去。不能用透明装的饮料，因为酒吐回去饮料的颜色就不一样了，容易被发现。她这样逃酒，也会被看出来，熟人一般不会揭发她。有的时候被发现，自己就解释身体不舒服，上一场喝多了之类的再自罚一杯。

        胡蝶把茶壶里的剩茶浇在蟾蜍茶宠上，那蟾蜍被热水一浇，顿时变成了金色，热水褪去，又变回土黄的紫砂色。胡蝶一遍一遍用开水浇着蟾蜍，百无聊赖。

        胡蝶在c行已经12年了，刚开始的几年，在卫市分行办公室，负责c行内部刊物《c银视界》的编撰、发刊，因为年轻，经常被c市宣传口、城建口、团委、工会、妇联口招募参加志愿者活动，最有影响力的是被市创建办选出作为c市争创第一届全国卫生城市评选解说员。

        那一次一共选出来五个女孩子，另外四个是电视台主持人王芳、卫市小学老师燕晓梦、旅游局解说员高昱雯、环保局的于思思。经过十天集中培训，五个人背下来上百页的c市古迹、历史、人文、城市建筑、主要植物，然后开始接待国家、省级检查团的检查，为卫市获得建市后第一个全国级称号做出了贡献。后面连续几年，全国各地的创建城市前来卫市学习，这五位女孩子也总是被借调支援，参加的活动越来越多，逐渐声名鹊起，成了卫市公众人物。五位女孩子也通过这项志愿者活动接触到多层次领导，长了见识。她们各自在原来的岗位上也都有所进步，王芳成为卫市电视台当家主持，燕晓梦辞了老师的工作，开办了两个双语幼儿园；胡蝶和高昱雯都在本单位提拔为副科级干部，于思思经常被卫市电视台、各种开业典礼、各类比赛请去做支持人。胡蝶也会被电视台、电台请去客串主持，但是更多的是代表c行参加各种比赛、文艺演出，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众人物。她们经常被某些领导邀请去陪饭局，经常被邀请去陪跳舞，经常被邀请陪着一起去外地市考察，还经常被一些领导拍腰拉手。五个女孩子，四个都离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胡蝶厌倦了公众人物的生活和状态，要求转岗到业务部门，开始着手信贷、融资租赁业务，从政府大型活动和文艺圈里逐渐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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