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0章
两人回到小院时，天已经快亮了。
其他人也跟着一夜未眠，一边吃着商屿丞刚刚带回来的早饭，一边听江瑜说昨晚的事。得知他们在于知州处拿到一本账册，其余人松了口气。他们奔波几日，总算有了些进展。
丹鸣对于于知州的有情有义很是感慨了一番，又问：“那两位副将怎么办？放任他们吗？”
商屿丞往炭盆中加了一些炭火，余光瞥见江瑜频繁看过来的目光。
他道：“当然不，只是没有时间用迂回的办法了。我打算明天直接去把人劫来。”
众人不由被他这大胆的想法惊得瞠目。
江瑜最先做出反应，“好，明日直接动手，不论成败，我们立刻撤出姚州。”
谭飞也点头，“既然迟早都要动手，拖久了反而夜长梦多。”
真实情况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
商屿丞拍拍手站起来，坐到江瑜身旁，说道：“你一早上看了我五十八次。”
丹鸣低呼，“真的假的？你竟然还数这个！”
江瑜添炭火的手顿了一下，低垂的目光看向说话的人，“我······”
商屿丞：“五十九次。”
江瑜：“······”
商屿丞失笑，“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心思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得让我去猜。”
江瑜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我想去我家祠堂一趟。”
商屿丞等着他继续说，心想：你要是这个时候想去求先祖保佑，我直接揍得你家先祖都认不出你。
江瑜说起往事，“早些年的姚州不似现在这般富庶，百姓吃不饱，还要上交繁重的赋税，几乎每天都有人落草为寇。我家也是山匪出身，当年允宸帝来此剿匪，来了发现姚州的土匪比良民还多。
“他在了解姚州的状况后，一面让人运来大量粮食，以及适合姚州土地种植的种子；一面重新划分土地，还招安了当时最大的山匪头子。我爷爷将此地的山匪整顿到一起，将年轻力壮的编成军队，因此我家才得了姚州总督这个职位。当年招安的圣旨一直供奉在祠堂，我想把它取回来。”
商议过后，决定在明天动手前，先去一趟江家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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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街上亮起灯火，橘色的灯光如同星河璀璨，是漫漫长夜中最后的温柔。
两道身影并肩行在街上，他们步子很慢，看起来和其他饭后闲逛的百姓并无不同。
丹枢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着越发阴沉的天色，说道：“要下雪了。”
商屿丞抬头，眼前黑云压顶的苍穹，就如同他们此时的处境。手中的证据少得可怜，于洪山给的账册他们无从核对，所有的一切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丹枢问：“你说，楚元宥为什么会同意谭飞他们一起来？”
商屿丞收回视线，分析道：“我空有一个太子头衔，在东丹半点派不上用场，元帆也一样。这件事我不知道世族参与了多少，但谭飞的身份他们总要顾忌些，起码不敢动杀人灭口的念头。这是楚元宥的私心，估计谭飞也想到了，却还是跟我们一同前来。”
丹枢：“只要两党纷争不止，他们就永远是对立的一方。”
商屿丞泯然一笑，“若是两党真的和和美美，互敬互爱，就该换你们的陛下睡不着觉了。”
帝王忌惮臣子，究竟是君不仁，还是臣不忠？真正的海晏河清，哪里是靠制衡便能做到的。
商屿丞目光落到他狐裘下不时露出一片的袍角上，关心道：“你腿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丹枢一路走来，步伐稳健，不见任何异样。
商屿丞嗯了一声，似乎对于他听话上药很满意。左右看看，想送个东西作为奖励。
一位老人扛着草靶子，上面插着十来只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上裹着糖稀。
商屿丞快步上前，想问老人买下这些糖葫芦。
老人解释说，“这些糖葫芦卖相不佳，贵人只怕看不上眼，小老儿想着带回家的。”
商屿丞朝丹枢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老人道：“老人家，那是我弟弟，他大晚上想吃糖葫芦，你行个方便，把这些都卖给我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老人连连摆手，“这么多你们两兄弟怎么吃得下，我送你两串吧。”
商屿丞将银子塞到老人手中，又将草靶上的冰糖葫芦一口气全都摘了下来。
他道：“多余的银子不用找了，您早些回家吧。”
丹枢一愣，不由想起六年前的一幕。当时还是稚童的商屿丞趴在他的床前，十分认真的问他，“那药苦不苦？你要不要吃颗糖？”
小丹枢使尽浑身力气，朝另一侧扭过脸，用沉默作答。
可是那个张扬似火的小孩儿好像看不懂他的拒绝，固执的将一颗糖塞进他口中。病弱的丹枢哪里有力气反抗，只能含着糖，瞪着那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神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兽。
小商屿丞用撸小狗的方式摸着他，指着窗外说，“你看，树木都在努力发芽，春天是万物之始，只要吹过春风，你的病就会很快好起来。”
那一年的春风是暖的。
商屿丞选出其中看起来最好的那一支递给丹枢，“喏，算是你遵从医嘱的奖励。”
丹枢低笑一声，伸手接过，问：“那位老人最后说什么？”
商屿丞咳了一声，刻意压低声音学老人说话，“他说，小伙子，你真是个好哥哥！”
丹枢这次笑出声来，肩膀随着笑声而颤动，“商丘太子生于七国历一百零三年九月廿二日。所以，你是弟弟。”
商屿丞咬着糖葫芦，反驳道：“被照顾的才是弟弟。”
两人一路谈笑，商屿丞突然又有了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他没有贸然回头，而是继续和丹枢说着话。
丹枢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商屿丞趁着说话的间隙，示意：有人跟着我们。
丹枢：先回去？
商屿丞摇头：往前走，看看他的目的。
可是，刚走出几步远，身后的视线突然消失了。
商屿丞道：“人走了，是个高手。”
丹枢分析道：“禁军虽有高手，但孟骞不会用盯梢这种迂回的办法。世族的可能性比较大，或者是策划这件事的幕后之人。”
稳妥起见，两人决定立刻回小院，通知大家这件事。
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暂时换个地方落脚。找宅子动静太大，住客栈又容易暴露，早上江瑜提起的祠堂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七人一起目标太明显，分散成三人一组，陆续出去，约定在祠堂碰头。他们庆幸此行没有行李，可以说走便走。
谭飞、丹鸣和元帆最先出去，间隔大约一炷香时间。江瑜、楚元宥和丹枢出发。商屿丞负责善后收尾。
被寝铺好，做出床上有人的样子，将蜡烛削短点燃，半个时辰后蜡烛燃尽会自行熄灭，外面看上去便是屋中人已经睡下。
最后将门拴好，商屿丞选了另外一条路——屋顶。
夜晚的屋顶便于隐藏，他没有直接离开，观察了一刻钟，确定四周无人监视后，这才赶去与众人汇合。
江家祠堂并不在总督府内，而是建在城郊。
一座两进院子，朱漆大门有些掉色，门口的灯笼被吹丢了一只。院内还算整洁，可见平时是有人看守的，至于这看守之人，不知是同江家下人一起被关押了，还是闻听消息先一步跑路了。
正厅里摆放着江家十几代的牌位，他们去了东边的厢房，屋内器物上积了一层灰。
关好门窗，简单收拾过，众人坐在圈椅里。丹鸣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炭盆，升起火屋子里总算暖和了起来。
江瑜从正厅出来，肩上头上沾了不少雪花。楚元宥上前帮他把雪拍掉，注意到他身上多了一个蓝布包袱。想来是他之前说的圣旨。
丹鸣烤着火，到此时，方才有些紧张的问，“若真有人想对我们下手，看到小院人去屋空，不是一样会四处追查？”
商屿丞一本正经的吓唬他，“我们连夜换地方是为了避免他们今夜动手，并不表示能防住他们明日动手，你得做好准备呀。”
丹鸣瞪大眼睛，这是什么答案！
楚元宥出言道：“虽然现在的落脚点也未必安全，但至少我们争取到了一点主动，总比在小院等着对方动手要好。”
元帆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屿丞，那个监视我们的人，你可有看见他的样貌？”
商屿丞摇头，“没有，那人的身手很好，在姚州······”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一人来，目光看向沉默坐在那里的江瑜。他双颊微陷，眼下一片青灰，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有人想要出手干预，至少说明此事确有问题，我们查的方向是正确的。”谭飞边说边将氅衣脱下盖在身上。
江瑜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天亮你们便回归梧吧，诸位的大恩我江瑜铭感五内，此生不忘。”
正谈论当下局势的几人愣住了。楚元宥唇瓣翕动话还未出口，丹鸣这个直肠子先炸了。
“不就是遇到点麻烦吗！就把你吓破胆了，我们都不怕，你······”
“够了！”江瑜厉声打断，横眉冷对，“我不需要，你们都走！”
算我求你们了！
屋众人一时无话。
半夜下起雪来，从起初只有片片雪花，到后面纷纷扬扬，将天地变成白茫茫一片，也遮盖了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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