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蝉鸣虫吟渐盛，直到习惯这些作为睡觉的背景音后，唐凝才在某天惊觉夏天已经来了。

        她张罗着，给大家做凉席，添置夏日穿的单衣、草帽。

        店里的菜单也加上了凉拌菜、卤菜，免费的汤换成了绿豆汤，清凉解暑，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往往看到抱着食盒的人，都知道是从唐氏饼店里出来的。

        生意看上去仍然火爆，甚至每个月的营业额还在增长，但唐凝还是感到愁闷。

        她趴在桌上，咬着毛笔，看在大片宣纸上画下的图表。

        油灯的光并不明亮，给她的轮廓围上一圈柔和温暖的光晕，随着微风轻柔地晃动。

        “娘子，吃个桃子。”秦肆端来一篮水果，粉色的桃，红色的李，黄色的杏，饱满鲜嫩，煞是好看。

        桃子的香味最浓最诱人，唐凝拿出最大的一枚，想从中间掰开，然而，她咬牙切齿，掰到手都疼了，还不行。

        “娘子，我来吧。”秦肆接过，两手用力，轻轻一下，就开了。

        唐凝拿起一半，狠狠啃了口，香甜的汁水从指间流下。

        她怕黏，另一只手刚伸出，秦肆就把帕子放在她的手上。

        他坐在唐凝的侧面，手里是颗鲜红的李子，低头看纸上娘子奇怪的画作。

        “娘子为什么发愁？”秦肆看到笔杆上小巧的压印，嘴角忍不住上扬。

        “很糟糕，饼店的收入增速减缓了。”唐凝说。

        想到秦肆可能不懂增速的概念，便打开手边的账册，边翻边说：“你看，这个月，凉拌菜赚的钱很多，但串串收入明显下滑。”

        “我也感觉到了，最近我老吃串串。”秦肆一本正经地翻看账册。

        “噗嗤。”唐凝被这话逗笑了。

        没错，店里剩下的东西都由他们自己吃掉。饭量大的秦肆自然是主力干将。

        “娘子，我觉得是这样，来我们店里的大都是县城人，之前他们吃串串，上了新的吃法，就去吃新的了。新来的客人少，所以收入很难持续增加。”

        唐凝点点头，说：“没错，县城的市场已经饱和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店铺会就开始走下坡路。”

        盛极必衰，饼店在县城的发展已经到顶了，维持在顶端很难，没有新客人，老客人迟早会吃腻，收入肯定会下滑。

        “娘子，那该怎么办？”秦肆翻看账册，同样满脸愁容，却有种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他明白唐凝的话，但如今他们手里的钱，是一年前的秦肆不敢想象的，如果没有遇到唐凝，他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要么换个地方，寻找更多客流，要么增加赚钱的途径。”

        唐凝说罢，用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微微焦躁地晃动着，啃了一口的桃子还躺在手上。

        “可是爹娘不同意我们去府城，我说什么都没用。”她说。

        “那我多多劝爹娘，可我书读得不多不会说话，娘子有什么好主意？”秦肆看向她，眼睛亮晶晶，嘴角翘起，好像身后还有无形的尾巴在摇。

        “又或者，娘子想出去走走？春天的府城可真好玩，不知夏天是什么样子？这次我们可以自己驾马车，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我还想陪娘子去挑首饰。”

        如今的秦肆，终于可以说，三两银子是闲钱了，这样的话娘子应该不会阻止。他经常在各大店铺逛游，深知县城铺子的东西样子少而且比较老旧，有的首饰花纹里都嵌了灰，城里的有钱人家也看不上那些，都以拥有府城的新款为荣。

        而娘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每天都在想钱的事。但若说她真的爱钱，好像也不是。满兜里的钱都想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身上没有一件贵重的东西，但咬起这上好的价值一两银子的毛笔，那是相当随意。

        “或许是该度假了。”唐凝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心灰意冷，若能放空一段时间，找寻新的灵感也好。

        秦肆感到了颓唐，在他记忆里，唐凝从未这样，这让他有些紧张和害怕。娘子连最喜欢吃的桃子都不爱了，事情一定很严重。

        他把新拿的李子放下，眸子深深沉下去，他在想，到底有什么能帮到娘子。

        “对了，娘子。”秦肆眼中一亮，“我前两日听醉仙楼的老板说，以后不用我们送豆腐和青菜了，我多问了一句，可是我们做得不好？他说我很好，只是酒楼生意不行，他打算不做了。”

        “娘子，或许，我们可以把酒楼买下来。”

        唐凝的头离开倚着的手，慢慢扶正，她看着秦肆眼角嘴角的笑意，说：“你觉得可以吗？”

        酒楼可不比小饼店，成本高，所需的人力物力都不少，生意只要不太好，就是亏本买卖。

        “娘子一定可以。”秦肆的眼睛笑成月牙。

        唐凝才拿起手中的桃，重新吃起来。

        秦肆也塞了颗李子到嘴里。他的唇也似那李子，酒红，浓郁光亮到像要滴出来。

        唐凝咽完桃子，从果篮里挑出最红的一枚李子。

        次日，唐凝便和秦肆上那家酒楼去看看。是在城中心十字路口的位置，不过四个角，除了一家银号外，都是食肆。

        只有一层的那家，面积也小，是家糕点铺子，生意却是最好的，陆陆续续有人进进出出，都提着大包小包。唐凝尝过，这家的糕点并不好吃，就是甜到齁得慌，不过这时候糖贵，人吃甜不容易，唐父唐母都很喜欢吃这家。

        另一家楼更高，一楼大堂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但唐凝陪爹娘参加过几次亲朋好友的宴请，都是在这家，算是小县城里最高档次的酒楼了。

        而他们要去的这家，一个客人也没有。不过听秦肆说他们都不需要供食材了，应该就是空置着等卖出去。

        他们进了店，桌椅板凳倒还整齐摆放着，但近看都落了一层的灰。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柜台后，眼睛抬也不抬。

        “小哥，这铺子怎么卖？”唐凝问。

        “哦哦哦。”男子抬眼，见到他们似乎吃了一惊，“原来是唐娘子。”

        “实话说吧，老板不在，不然还能想办法给你便宜点儿，他说最少五十两银子，里面的东西，包括厨子都可以给你。”他满脸堆笑。

        五十两算不上便宜，但也不贵。唐凝没有直接下决定，带着秦肆在店里细细看了一遍，觉得还可以，便爽快地交出五十两，大家一起去官府备案。

        遥想大半年前，她花几两银子还要去卖首饰，现在花五十两，几乎眼睛都不眨。

        这种好地段，买个楼，也算是投资固定资产，就算是开酒楼亏了，只要有时间不怕这店转手不了。

        店里的东西都很新，看来客人是真的少，几乎没什么损耗。唐凝也不打算再装修，甚至嫌原来的装饰太繁琐，打破了几处隔断，去掉容易沾灰的窗帘。店面就是古色古香、简简单单一家食肆。

        面积还不小，一楼大堂能摆十张桌子，二楼有个小厅可以坐四桌，四角还各有一个包间。

        唐凝见到了厨子，是个中年胖大叔带个小徒弟，之前他们向原老版预支了薪水，老板不干了他们也没钱给老板还，所以会被搭售卖出去。

        胖大叔笑嘻嘻，说只要唐凝包他们吃喝，他就愿意好好干。唐凝让他试着炒了几个菜，味道都比较一般。

        算是冲动消费买下大酒楼，但还没有详细的安排。唐凝便把饼店的部分早餐业务移到这里。

        煎包、卷饼类的食物还是有座更好，之前有的人等不到饼店的座便不吃了，现在光开放一楼大堂，就足够客人们坐了。

        唐凝还安排一大一小两个厨子做包子在这时候卖，包子简单大众，是很多人最爱的早餐。厨子做得糙，但唐凝盯了他们一阵，也能做出美味的包子。

        没有伙计，唐凝便让姑母一家舍弃了小摊来店里帮忙，秦肆也把空出来的小弟安排过来，便足够了。

        饼店分出去一些业务，就不会特别忙，唐凝能放心把店交给翠翠，由她做店长，和石头两人足以撑起一家小店。

        大约是赚钱心切，唐凝并没有特意举行开业仪式。

        这时候，唐凝之前做商标、打招牌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

        很多人都不识字，不知道那个字念唐，但只要看到深蓝色的布上有白色猫脸，就认准这是唐娘子开的店。

        唐娘子出手，就没有不好吃的，也没有另一个人能做出同样的味道。

        因此，哪怕这一楼大堂很大，也经常满员。这里还在城中心，之前住在城西觉得远去不了城东的客人也没有借口了。毕竟小县城不大，从东走到西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不过，为了酒楼中午下午的菜单，唐凝还真愁。县城的不少人一天只吃两顿，大部分人消费也不高，因此不能用昂贵的食材。而且，还有许多像唐父那样的老古板，接受不了新事物，手里还有钱是酒楼消费的主力，唐凝却很难把现代美食引进来。

        就比如，唐氏饼店的消费主力，除了那些要带干粮的商队，就是对面书院的学生。可酒楼那么大，能把书院所有人都装进去，这样少的能接受新事物的有钱年轻人，显然不足以支撑饼店的收入。

        思虑再三，唐凝决定还是做平常的饭菜，当然，她会在流程工序口味上优化。而且这么大的大厅不能浪费了，也要推出成套的宴席，方便城中人在成婚嫁娶乔迁生辰之时请客吃饭。

        为此，她列了一百道记忆里的菜，再跟厨子会的菜作对比，拟定了初步菜单，然后让秦肆等人去找合适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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