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听人说你这饼滋味别致，不请我尝尝？”赵珠儿取下面纱。

        唐凝一愣，她有些无法想象优雅绮丽的贵女啃饼的模样。但既然赵珠儿不在意，她也大大方方，让石头从炉里取出热腾腾的肉饼，她拿进里间，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饼变成了一块块，装进盘子里，送去给赵珠儿。

        赵珠儿宛然一笑，觉得这手帕交比以前体贴不少。这趟来并非她本意，是祖父吵嚷着要吃饼还非要她来买。

        她特意挑了街上人少的时候来，打算买了饼就回。当街啃饼太失仪态，少不了被闲人议论。

        赵珠儿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并未破坏口脂。酥脆的饼，入口粗糙，浓烈的香料，直灌鼻腔。

        唐凝看到赵珠儿的猫眼里装满了清澈的水，仿佛随时会流出来，赶紧递上大麦茶。

        赵珠儿吞下递到嘴边的水，大麦的清香在口中流动，冲走了刺激。

        “抱歉，不知道你吃不了辛辣，先尝尝这个，我重去切一盘。”唐凝把柜台上的四色食盒放在赵珠儿面前，又去切了盘味道淡的芝麻饼。

        “这点心倒是不错。”赵珠儿吃了枚琥珀核桃，蜜香中包裹着酥脆的坚果，香甜浓郁。

        “姐姐喜欢，就多吃些，放久了就不脆了。这时节核桃正新，改天我再为姐姐做。”唐凝笑道。

        “前些日子你成婚，我知道时已经晚了，想着托祖父补，不如我当面送你。”

        赵珠儿说完，身旁的丫鬟取出个紫檀木盒。

        这材质，这雕工，光盒子就值不少钱。唐凝接过，打开，浅紫色的绸布上躺了一对珍珠，她小心地取出。这耳坠的成色，就是现代收入不低的唐凝也舍不得买。

        “多谢姐姐。”唐凝直接戴上一枚，笑着摇了两下，“好看吗？”

        “我亲自挑的，能不好看？就怕你不收。”赵珠儿笑道。从前她也想送好东西，可唐凝儿清高，不肯收贵重礼物。这次送礼赵珠儿愁了许久。成婚是人生大事，不能送轻了，可送重了她又怕遭到拒绝。

        “姐姐眼光真好。”唐凝收好礼物，“你这次去，相看得如何？”

        赵珠儿抬眼环视店里，没有其他人，外面声音嘈杂，男伙计在门口翻炉灶里的饼，应该也听不见她们这闺中密话。

        “我已定下婚约。”赵珠儿小声说。

        “这么快，对方是哪里人？”唐凝知道，自去年赵珠儿及笄后，赵家一直想把她嫁出去，安排了许多人家，赵珠儿很有主张，不顾闲言碎语坚持要自己相看，折腾了一年多也未成。

        “是府城白家，做绸缎生意的，家中独子，人也长得清秀，我觉得很好。”赵珠儿面色平淡。

        “白家？”唐凝沉吟着。原主并不清楚府城的名门望族，但唐凝从书中知道赵珠儿年纪轻轻做了寡妇。想提醒，但不知如何开口。

        “婚期在明年初春，到时候我让爷爷带上你，一定要来。”赵珠儿笑。

        唐凝也笑，但对赵珠儿将来的担忧结成了个小疙瘩。

        两人没有就此深聊，转而谈起赵珠儿在府城的见闻。

        赵珠儿边吃东西边讲。几色小食各有风味，有的见过，却带给她不同的惊喜。芝麻饼口味清淡，但饼香和芝麻的香气已足够回味。就连开始那盘把她辣哭的猪肉饼，她也忍不住再尝了几块，口味是太重，但不知怎么的就诱着人想再吃。

        “娘子！”秦肆推着板车进来。

        “呃。”唐凝看看秦肆，又看看赵珠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刚刚聊得开心，唐凝已经把赵珠儿当做好友，而她心里显然还没有给秦肆找到合适的位置。

        赵珠儿大方地行了个礼，凑到唐凝耳边轻声说：“和那位真像。”

        唐凝愈加尴尬，躲开了秦肆的眼睛，说：“这位是赵家小姐。”

        秦肆倒不见异常，和赵珠儿打过招呼后，和石头一起把今日采买的东西搬进里间。

        “我听爷爷说，他很能干。”赵珠儿看向唐凝。

        “的确很好。”唐凝说的是实话，作为员工来说，秦肆相当优秀。

        “说起来，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聪明，再怎么也比嫁入那秦家要好。”赵珠儿也不怕被听见，秦肆这样的出身在她家只能做下等工，怕伤唐凝儿自尊，她不便直说，但若是接到唐凝儿的抱怨，她一定会想办法助其脱离苦海。

        “之前是我瞎了眼。”唐凝说，的确是原主的错，原主自己一命呜呼，她在病榻上半个月下不了床，还不得不付出二十两银子的巨款。

        “你不知道，那一回，我又累又饿，大半条命都没了。那时我就清醒了，男人真是靠不住，我一定要有钱，要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

        唐凝如是解释，也为自己和原主之间突然的性格转变，提出理由。

        赵珠儿心疼地抱住唐凝的胳膊，唐凝就势伸出自己的手，哀叹道：“我脚上的疤去不掉，这手也落下了病根，再也握不稳笔了。”

        原主给赵珠儿赠送了不少诗画，现在的唐凝可没那个本事，毛笔字还写得歪歪扭扭。

        赵珠儿的声音也有些悲切：“你别伤心。下次回府城，我定帮你寻上好的膏药去疤。文章不写也罢，我看你现在就很好，我爷爷也是从卖货郎做起，现在赵家的生意都做到京城去了。”

        她家从商，起家的祖父也是泥腿子从小贩做起，在她看来，女人未必比男人差。许多人指责唐凝不该抛头露面做生意，赵珠儿却对这样坚强自立的唐凝高看许多。

        她疼惜地抚摸唐凝的手，说：“还是这样好看，我若是天横贵胄，一定把这手供起来。”

        “不要瞎说。”唐凝被逗笑了，和赵珠儿闹成一团。

        在里间整理东西的秦肆，手上的动作停了几次。

        次日下午，唐凝让唐母看店，她早早回去为晚饭做准备。怕赵珠儿不便久待，一并邀请了赵员外和员外夫人。

        她并不打算按照当地习俗准备八荤八素的大菜。对于赵家这样的有钱人，想必再怎么精致的菜肴都吃过了。

        昨晚，她便让秦肆去屠户那里定下半只羊。今早新鲜宰杀，送到唐家，血淋淋的，唐凝有些难以下手，还好有秦肆帮忙。

        清洗干净，羊腿羊蝎子剁成小块，入大铁锅炖煮。羊排腌制后入烤炉。剩下的，大块肉切成薄片，零碎的切成小肉块，备用。

        等到唐母收店回来，赵员外也带着夫人和孙女来了。

        唐家的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唐父引客人在大桌旁落座，上面已放了花生酥、琥珀核桃、橘子、沙果四盘，并凉拌皮蛋、黄瓜、素三丝几盘凉菜，还有一大盘色泽诱人的烤羊排。

        “先尝尝这个。”唐凝为赵员外倒酒。不是什么好酒，可赵员外恋根，就喜欢这样的山村野酿。

        羊排烤得火候正好，腌制也足够入味，香气四溢，配上蘸料，滋味甚妙。大家抢着，很快吃完。

        这时，唐母端上大铁锅，放在桌子正中。

        赵珠儿诧异，怎么有直接上锅的。赵员外却很高兴，着急地伸了筷子。

        是炖好的羊肉。没有汤汤水水，大块肉和骨头整齐排列着，肉色深红，点缀着翠绿的香菜，浓香扑鼻。

        “珠儿姐姐，我知你不喜重口，特为你准备了这个。”唐凝端着小陶罐放在了另一桌的红泥小火炉上。

        赵珠儿笑了，跟着挪了位，这桌上摆满了洗净的新鲜蔬菜，还有羊肉片和鱼片。

        没错，唐凝准备的是火锅。铜锅太贵她没舍得买，而且唐父不喜欢涮肉片更喜欢大口吃肉，便做成铁锅炖羊肉，吃完肉还可以用汤煮菜下面吃。而赵珠儿不吃辛辣，以她的家教也不便当众啃骨头。

        这一锅是菌汤，用的炉子是唐父平时温酒煮茶的，锅是陶罐，火候小了点，但慢慢吃也无妨。

        薄薄的肉片遇到滚烫的水，迅速变白，捞出，沾上芝麻酱，一小口，细嫩鲜美，回味无穷。烫的蔬菜也吸进了菌子浓郁的鲜香，美妙无比。

        热乎乎的汤，在深秋的微冷天气里，极为适合。赵珠儿吃得轻松舒坦。

        末了，唐凝还给她装了许多自制零食，并邀请她以后常来坐坐。赵珠儿爽快地答应了。

        此后，唐凝便在每日关店后，常与赵珠儿约见。

        她们在后院玩耍，一起捣鼓美食，说悄悄话，看赵珠儿从府城带来的流行话本，吐槽里面的奇葩剧情，唐凝感叹，古代出版物的内容竟比现代的还要孟浪许多。

        赵珠儿常常破了家规，留到夜晚。唐凝本不习惯小县城人的日落而息，现在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尽享庭院之乐。

        以往，她和秦肆折腾美食，哪怕她自己觉得难以下咽，秦肆都说好吃。

        而赵珠儿长了张挑剔的嘴，吃遍了府城的酒楼，也清楚女眷小姐们的口味，总能鉴赏一二，挑出其中的毛病，给唐凝改进的方向。

        赵珠儿熟悉府城的风物，又读书识字。唐凝通过她的描绘，清楚了府城每条街的走向，哪里观景最美，哪家花船传来的琴声最好听。

        这让唐凝去府城发展的念头日益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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