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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0


上午九时许,……思想文艺宣传队慰问演出正式开始。

        其时太阳已经升起两竿多高,冬日的晨雾早便消散净尽,在现场民工们的鼓掌喝彩、欢呼雀跃中,先是一阵密如爆豆的锣鼓声响,惊得舞台四围数百米内的鸟雀嘎嘎飞起;锣鼓声噤,伴随着二胡、三弦奏响的悠扬的过门,舞台帷幕后面走出了手持有线话筒的报幕员。

        梁栋原本以为走出的是范晓荷,把眼睛擦了几擦,方才认清竟是邵碧青。

        邵碧青今天头戴火车头栽绒帽,身穿过于宽大的草绿色军大衣,腰扎军用牛皮带,脚蹬半高跟皮鞋,颈披艳红耀目的红色羊毛围巾,围巾一角垂于胸前一角搭于肩后;尽管打扮不伦不类,却拼命摆出一副文艺范儿,摇摇摆摆走到舞台正中,将话筒对着嘴巴,撇着极其拙劣的普通话道:

        “广大工友同志们、广大兄弟姐妹们,大家上午好。邓县……思想文艺宣传队慰问演出现在开始……”

        此言一出,舞台下面立刻便如炸了窝般的哄笑起来,人们乱纷纷的嚷道:“呀,听声音原来竟是在广播里播音的那位呀,——邓站人民广播县……”

        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更是跳了出来,惟妙惟肖的模仿着邵碧青的嗓音:

        “哎呀娃屙了,屙到广播室里了;小建老骆,快唤狗……”

        “老娘现在是播音员,播音员知道不?从今往后,给娃擦屁股就该是你的事情了!”

        “啊呀,播音器的开关忘记关了……”

        面对民工们的哄笑嬉闹,还有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的冷嘲热讽,舞台上的邵碧青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只管发扬死不要脸精神,继续撇着拙劣不堪的普通话道:“下面,请欣赏第一个节目《公社是棵常青藤》!”

        邵碧青报幕完毕,视线恨恨的扫视台下一周,然后退进了幕后。

        在阵阵悠扬的过门音乐声中,两排年皆妙龄的女演员身穿彩色服装,有的肩扛锄头有的腋夹小,有的头顶向日葵造型有的背挎红高粱造型,分从两侧帷幕后面络绎而出,行云流水般的走至舞台正中,摆出各种各样的劳动姿势且舞且歌:

        公社是棵常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连着瓜。

        ……

        坐在台下的梁栋一边欣赏美轮美奂的歌舞,一边尽力朝着好的方向推测:看这情景,大约应是范晓荷和邵碧青轮流报幕吧,说不定下个节目,就该是范晓荷出来预报了吧?……

        远远的禹山脚下的某个角落里,忽然传来几声“豌豆搭垛、割麦插禾”的布谷啼鸣,在歌舞和音乐的间隙里听来格外清晰。

        梁巧巧竖起耳朵静静的谛听片刻,然后对着梁栋的耳根说道:“哥,我要出去解手!”

        “去吧去吧!”梁栋不愿梁巧巧多在耳边聒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我走啦!”梁巧巧脸上溢满得意的笑,迫不及待的挤出人群,匆匆跑开了。

        《公社是棵常青藤》演出完毕,演员退下,从帷幕后面走出来的依旧是邵碧青:“广大工友同志们、广大兄弟姐妹们,下面请欣赏第二个节目河南坠子《穆桂英挂帅》……”

        正如梁栋昨天从节目单上看到的那样,接下来的节目不过是魔术、相声、快板、舞蹈和三句半,以及各种革命传统歌曲的大联唱。演出进行大半,依然不见范晓荷出面报幕,梁栋不觉暗暗思忖:看来范晓荷昨天的预感还真准确,她又再次成功的被邵碧青临时“替补”了!

        一旦得出这个结论,梁栋不禁在心里隐隐的替范晓荷难受起来了。

        舞台上,邵碧青已不知是第几次手捧话筒摇摇摆摆走出,亦不知是第几次撇着拙劣的普通话报道:“下面请欣赏豫剧《当阳桥》片段……”

        一阵叮叮咣咣的锣鼓声响,一群身穿古装的兵丁持刀扛枪,在一面“曹”字大旗的引领下冲出左侧帷幕,口中高喊着“追呀杀呀”急速跑过舞台,消失在了右侧帷幕后面。

        “不是说曹操有八十三万雄兵吗,这才嘣里星里几个人呀?”坐于台下的老咕嘎嘟哝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做戏做戏,就是做做样子给人看哩,真要是有八十三万人马,那还不得在舞台上过他个三天三夜啊!”坐在近旁的胖婶低声解释说道。

        德贵老汉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笑道:“演戏嘛,讲究的就是‘三五步走遍天下,五七人百万雄兵’哩!”

        ……

        舞台上面兵丁过去,伴随紧锣密鼓乐音,右侧帷幕后闪出一位黑脸爆须大将,头戴野鸡翎,背插四面旗,手持丈八蛇矛,摆出马上颠伏形状疾步奔至舞台正中,摆出勒马后仰几乎仰翻跌落的姿势打住,然后伸手一捋髯口,粗声喝道:“燕人……”

        至此,演员忽然忘词,张口结舌,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锣鼓只好再敲一遍,演员也只好再将前边动作重复一边,一捋髯口,粗声喝道:“燕人……”

        “张翼德,燕人张翼德在此!”舞台后面有人小声提词。

        尽管锣鼓已停,台上台下一片静寂,演员却只仿佛没有听见,手捋髯口,反复沉吟:“燕人……燕人……”

        “说呀,快说呀,燕人谁呀?”台下鼓掌跺脚扯口哨,乱纷纷的喝起了倒彩。

        “昨晚不让喝酒,你偏要喝;弄得第一次上场,就成了这样局面,”舞台后面传出恶声叱骂,“看下台回家,老娘不剥了你三层狗皮才怪!”

        “燕人……燕人……”演员挨骂之后,忽然间心灵福至,重新摆个亮相,粗喝一声,“燕人骆思秋在此!”

        台下哄然大笑,且山呼海啸般的喝起倒彩来,有认识演员的人叫道:“骆思秋,你是咋跑进三国里去的?”

        有不认识演员的叫道:“不对不对,是阉人骡子球,不是燕人骆思秋!”

        一场闹剧糊涂过去,演出即将接近尾声,但范晓荷却仍不见露面。梁栋正在暗自失望时候,邵碧青已经摇摇摆摆走至舞台中央道:“广大工友同志们、广大兄弟姐妹们,下面请欣赏本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苏联革命历史剧《南斯拉夫的铁,拖到了莫斯科》……”

        台下再次掀起哄笑,鼓掌声、跺脚声、扯口哨声、喝倒彩声喧天动地;人们实在忍无可忍了,挥起森林般的手臂冲着舞台大声喊道:“滚下去,就这样的水平还有脸当报幕员,简直把我大邓国的脸皮都丢尽了!”

        邵碧青面不改色,气不发喘,一副誓将不要脸精神发挥到底模样,依旧手执节目单,稳若泰山的站立不动:“广大工友同志们、广大兄弟姐妹们,刚才报幕失误,最后一个节目的名称应是《南斯拉夫的地铁,被拖到了莫斯科》……”

        台下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简直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面面对觑仿佛在相互咨询着什么。

        “地铁呢是一种新生事物,在座的同志们可能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

        邵碧青独立舞台中央,自以为成功挽回局面,正在侃侃而语、面现得色时候,一阵土垃石块蝗虫般的哗哗飞落下来,同时伴着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滚回去重新回回炉吧,快换一个懂行的出来!”

        邵碧青仍旧赖站舞台中央,动也不动,大有一副“任你土石如雨,我自岿然不动”的死不要脸气概;直到帷幕后面冲出三四个男人一阵生拉硬扯,方才将其强行拖了进去。

        台下众人渐渐整齐一致的挥着手臂,整齐一致的喊着口号:“换一个懂行的出来,换一个懂行的出来!”

        大约冷场四五分钟后,锣鼓声再度响起;伴随锣鼓声款款走出帷幕后面的,是另外一位报幕员。

        梁栋仔细看时,正是范晓荷。

        范晓荷依旧系着墨绿色围巾,穿着土黄色短呢大衣,长发披在肩后,话筒捧于胸前,脚步轻缓,眉目含笑,显得既沉稳娴静又落落大方,既具古典优雅美又具现代文艺范儿。

        “好——”范晓荷刚一上场,台下便爆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锣鼓声噤,范晓荷恰好走至舞台中央;她的目光缓缓扫视台下一周,然后鞠躬微笑,并用甜润悦耳、纯正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各位工友,刚才我们的报幕员稍稍有些口误,最后一个节目的名称应是《南斯拉夫的铁托,到了莫斯科》。铁托呢是南斯拉夫国家领导人的名字,他应苏联国家领导人的邀请,前往莫斯科进行国事访问……”

        “好——”听范晓荷解说得浅显易懂,清楚明白,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喝彩声。

        范晓荷报幕完毕,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台下,接着便微微一笑,侧身退入到了幕后。

        那一刻,梁栋感觉范晓荷的目光似在自己身上专意停留片刻,于是他的目光也便跟随着范晓荷缓缓的移向了幕后,并在心里暗暗的替范晓荷高兴着。

        一阵叮叮哐哐的锣鼓声响,苏联革命历史剧《南斯拉夫的铁托到了莫斯科》正式开演。

        梁栋双目依旧动也不动的盯着舞台的帷幕后面。

        梁栋并不知道,就在他盯着帷幕后面的时候,在他的肩旁,另有一双眼睛正满怀嫉恨的在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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