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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7


在编辑部帮忙刻写蜡板、校对修改,忙碌五六天后,首期正刊《引丹工程简报》进入油印程序,梁栋便告别范晓荷,重新回到了工地上。

        在编辑部里,每次遇到邵碧青时,梁栋都对其表现得非常尊重,——他从来都把待人以礼作为自己处事的第一准则;然而当他发出“邵主任好”或者“邵主任早”的招呼时,邵碧青却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他,甚至连从鼻孔里哼过一声都没有。

        邵碧青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很令梁栋感到自尊受伤。

        但梁栋也发现邵碧青特别的爱听人吹捧和受人殷勤:

        二木当着大家的面,称其为“在引丹工地上快速成长起来的新闻界的行家里手”,邵碧青不但泰然受之,而且高兴得眉开眼笑,鼻尖上的颗颗麻点都集中到了一块,尽管她自始至终连新闻的定义和“六要素”都没弄明白过,更连消息和通讯的区别都没弄明白过;小建爱献殷勤,跑前跑后,不是为其拎包就是为其拂座,甚至担负起了为其婴孩洗尿布擦屁股的重责,因此更得邵碧青的青睐和信任。

        老拽是从王村公社抽调上来的“记者”,说白了就是临时工中的短工,完全依靠《引丹工程简报》发放的几大毛稿酬吃饭。有一次,老拽在背后骂街:“简直就他妈是一头猪,隔三差五得喂她一顿;不喂嘛,稿子没得发,稿酬没得拿哟!”

        有人问道:“这个‘喂’字嘛,是什么意思?”

        “你品,你品,你仔细品!”老拽双手一摊答道,然后做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唱,“俺是个公社的饲呀么饲养员哎哎……”

        二木、小建、老拽等人尽管表面上对邵碧青毕恭毕敬,然而转过身去便破口大骂,言语极尽糟践鄙污之能。

        一次,半午时候,大家都在编辑部内静默办公,素来上午不上班的邵碧青忽然火急火燎的狂跑而来,在跨步进门时候因为腿绊门槛,一下弄了个恶狗扑食跌爬在地;尽管如此,还是赶紧爬起,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就坐在了办公桌前。

        宫德枚跨步进门时候,邵碧青正周吴郑王的俯身办公桌上,专心致志的拿笔圈画着稿件。

        看到宫德枚走近,邵碧青赶紧站起,做出手忙脚乱的样子,叫道:“呀,宫副指挥长你来了。宫副指挥长你看我们编辑部多忙,我今天早晨都没吃饭,一直忙到现在……”

        事后,老拽绘声绘色的讲道:“话说xxx急步进门,被门槛绊了个恶狗吃屎,当场一断三截……”

        “怎么就一断三截了呢?”小建和二木在旁问道。

        “被门槛绊倒时候,两个破鞋一个落在头前,一个落在脚后。”老拽摇头晃脑的答,“连人加起来不是三截吗?”

        ……

        在编辑部的几天里,梁栋也从悠悠众口中对邵碧青的“发迹”缘由渐渐有所知晓,原来她和某位外号“老骡子”的县领导关系有些夹缠不清,所以夫妻双双得到了荣升机会:骆斯秋从县纺织厂调入县劳动局,身份也由工人转为干部,而邵碧青则从一名仅有小学学历、逢人便死皮赖脸推销食品的商店售货员,摇身一变成了县委通讯组的副组长。

        梁栋还同时得知,范晓荷原本通过三轮角逐而被确定为引丹工地广播分站的播音员,但因“老骡子”的横加干涉,最终落选而由邵碧青接任;由于实力太差,素质太低,结果便闹出了“邓站人民广播县”和公然在广播站里唤狗吃屎、恶语骂夫的闹剧……

        对于邵碧青,范晓荷在最初的尊重没有得到回应后,便保持了一种不亢不卑,敬而远之甚至视而不见的态度,每天进进出出,只管做好采访任务,尽着自己宣传组副组长、编辑部副主任和广播站副站长的职责;邵碧青虽然艳羡其容貌,嫉妒其才华,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时不时的在背地里使些阴招罢了。

        为使《简报》版面尽可能的显得生动活泼些,梁栋发扬“干一行,爱一行”精神,每天都在刻板校对之余,积极的练写大黑体、仿宋体、正楷体字,描仿简单的题花插图,学习怎样在油印的时候套红;不想这却招了邵碧青的大忌,这天她竟当着梁栋的面哼了一声,语调尖酸的说:

        “一个泥腿杆子琢磨这些干嘛,难道还真想赖在编辑部里长期不走啊?难道还真想端铁饭碗吃国家粮啊?”

        这话就太过伤人了,不但伤脸,而且伤骨。梁栋没有言语,只将铁笔重重的摔在钢板上面,然后站立起身,虎视眈眈的逼视着邵碧青。

        “你想干嘛?”邵碧青惊慌的后退两步,双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裤带。

        梁栋呼呼的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二木和小建、老拽恰好都不在,邵碧青失了仗持,最终只得嘟哝着转身走向外间;从后面望去,她的肩膀左高右低,瘦骨伶仃的两腿就像夹着个皮球似的叉得很开,走路姿势一颠一簸如同肘间挎着筐篮……

        当天下午下班,梁栋在全部完成刻写校对任务后,不顾范晓荷的一再挽留,坚持离开编辑部,准备回往工地。

        在从编辑部回往工地的路上,梁栋看看太阳距离西边山头尚高,便特意绕道走了一趟“长办”技术人员的住居地,准备拜访一回金汇民,并顺便请教《物理学基础1》中几个反复钻研而始终没能弄懂的问题。

        刚刚走进门口刷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标语的小院,梁栋便看到金汇民嘴角叼着“一头拧”烟卷,正用笤帚蘸着红漆在东院墙壁上刷写标语口号:百万雄师过大江,长办联司奔仓皇……

        写完东面墙壁,金汇民又手提笤帚漆桶走至西面墙壁前,依旧是嘴叼烟卷,龙飞凤舞刷写下了另外一行标语口号:长办联司一声吼,百万雄师抖三抖。

        梁栋看不明白,便问金汇民道:“金老师,你写这样两副意思完全对立的标语口号,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猜!”金汇民早用眼角余光观察到了梁栋的到来,写完字后放下笤帚漆桶,以手夹烟猛抽两口,嘿嘿笑道。

        梁栋老实说道:“我猜不出。我知道你们‘长办’的技术人员分为‘百万雄师’和‘长办联司’两个派别,两派势如水火,辩论不休。你写这样的标语口号,究竟是站在哪派的立场上呢?”

        “我是‘百万雄师’派,我老婆呢是‘长办联司’派;现在为了引丹工程,我们两派暂时握手言和。”金汇民眨着狡黠的眼睛笑道,“但是呢,明天总部要来检查,我奉‘百万雄师’司令之命,写下前一副标语口号,又奉老婆之命,写下后一副标语口号。这样领导来了就不会批评我们……”

        “就不会批评你们这里是‘阶级斗争的避风港’了,对不对?”梁栋抢先说道。

        “聪明。不愧是我老金慧眼识珠看中的人才。”金汇民鼓掌说完,从嘴角拔出湿漉漉的烟卷递向梁栋,“要不要来上一口?”

        ……

        回到工地报到后,因为手伤尚未全愈,不能再操锤钎或扛背石头,梁栋便服从梁明理的分派来到食堂,帮助老咕嘎烧火做饭并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路。

        每日四更,老咕嘎就穿衣起床,摸着黑前往五六里地外的无名小溪挑水;连挑六担,将食堂里的三口海缸装满,这才开始和胖婶一道生火做饭。

        早饭多是红薯面稀汤和红薯面窝头,每人每天定量九大两;菜是用大青盐腌制的咸萝卜条,每人每顿两根,除咸萝卜条外还搭配有辣椒汁,偶尔每人还能分到手两骨朵大蒜。民工们起床洗漱后来到食堂,排好队伍各自领取一份,然后便随意蹲在食堂门外的空场上,就着咸萝卜条、辣椒汁或是大蒜吃红薯面窝头,喝红薯面稀汤。

        午饭、晚饭和早饭基本一样,没啥大变。

        在工地上,只有周日晌午才能美美的吃到一顿丢了酸剌菜的糊汤面条;相对于红薯面窝头和稀汤而言,糊汤面条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因此大家把这顿饭称为“改色饭”,最是期待看重。

        这天开过早饭并把锅碗洗刷完毕后,老咕嘎就开始和面醒面,然后手执擀杖擀了一案又一案麦豆两掺的杂面条,直累得满头大汗,两臂酸软无力;到上午十一点时,案板上的面条已堆得小山一样,足够河东河西两村的百余名民工美美的大吃一顿了。

        烧饭的锅是专门从陶岔街上买回来的丈八大锅。这种大锅,四面皆装铁环,平日里只有屠户们在烧水杀猪褪毛时才用,现在却变成了工地食堂里须臾不离的烧饭家具,每次需要五六桶水才能添满;锅盖由半厚不薄的白铁皮打成,自然照着大锅的尺寸订做,确保刚好盖得严丝合缝不漏热气,其盖下揭起,均需两人齐心协力方能顺利完成任务。

        为了俭省,灶下烧的一半是柴一半是煤;柴从山中打来自不必说,煤则由指挥部按照计划统一调配供应。烧饭时,先拿五尺长的铁钩捅开表层湿煤,让内里的火渐渐燃旺,再在上面填架干柴以为助力;烧完饭后填些糊状的稀煤覆盖上面,原本的火焰暂时被压,保持着燃而不熄的状态以备下次烧饭时再用。

        除红薯面窝头、稀汤和糊汤面条外,偶尔遇上重大节日,食堂里也会炒菜给大家改善生活;说是炒菜,说白了就是煮菜,把一大筐的萝卜白菜剁碎后倒进锅里,添水猛煮。每逢这时,胖婶在下面照看灶火,老咕嘎则叉开双腿站在灶台上,先是腰拤盐盆,手抓盐块大把大把的撒进锅里,然后又手执铁锨顺着锅底翻来搅去,既使菜能全部受热熟透,又使盐能均匀渗入渗透。那场景看上去既粗犷又豪放,使人一次过目,终生难忘。

        灶下的事务,原本该由胖婶负责,然因今天胖婶抱了抹布、铁刷、蒸馍箱笼一应厨上家什去往外面洗刷,所以就完全交了梁栋看管。

        老咕嘎在案上擀面条时,梁栋便按照他的吩咐往锅里添满凉水,盖好锅盖,然后坐在灶下捅开原本捂着的煤火;待煤火燃得红亮耀目时候,再每隔三五分钟便填进几根劈柴架在煤火上面猛烧,接下来就静等着锅里的水滚开了。

        大半个小时过去后,锅里的水已是翻花大滚了。老咕嘎和梁栋合力揭开锅盖,抬起堆满面条的案板对准冒着腾腾白气的锅沿陡然一顺,“哗”的一声,小山样的面条便全部溜进了锅内。

        接着老咕嘎又赶紧盖严锅盖,返身拿起一个大号洋瓷盆开始搅面糊糊;面糊糊搅好,移去锅盖,锅里的面条已在沸水中沉沉浮浮“淤”起老高。老咕嘎抓起一双二尺多长的竹筷将面条打了一遍,然后便端起洋瓷盆将面糊糊顺着锅底搅入水中。

        忙完这一切,老咕嘎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文火,文火,千万莫要糊住了锅底!”老咕嘎腰靠锅台站着,摸出一支纸烟点着叼在嘴里,颇具大将风度的指挥梁栋说道。

        梁栋听话的减少添柴的频度,灶膛内的火势很快便渐渐的减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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