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护士同志，我来帮你们了！”驴娃抢先跑到两个女护士跟前大声喊道，不等回话便弯腰蹲身，“嘿哟”一声将纸箱扛在肩上，快步朝向卫生院门内跑去。
四赖子和高二寸落在后面，没有抢到两个女护士中间的纸箱，就一个爬上车辕，一个站在车下，一递一接的卸起货来。
驴娃将纸箱扛进卫生院内放好，出来看见四赖子和高二寸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索性脱去外面棉衣，飞快的往卫生院里扛着两人卸下来的纸箱。
两个女护士站在一旁，看得捂着嘴巴直笑。
不过二十分钟，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三人便合力将牛车上的纸箱全部卸完，而且又按照两个女护士的要求指引，全部码放在了卫生院后院西北角处的药品储藏室内。
一切完毕，赶车人恰从梦中醒来，“啪”的一甩长鞭，驾车的牛驯顺的摆一摆头，迈蹄前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牛铃声和吱吱呀呀的轮轴声，牛车朝着街西方向慢慢的驶去。
两个女护士热情的把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送到卫生院门口，莺娇燕啼般的说道：“谢谢，谢谢你们了！”
“不用谢，我们的名字叫……”四赖子说道。
四赖子刚想报出自己和驴娃、高二寸的大名，不料却被驴娃和高二寸抢在了前面道：“雷锋！”
“谢谢雷锋，谢谢雷锋！”两个女护士高兴得眉开眼笑，冲着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挥了挥手，然后便双双走回卫生院内。
四赖子气得一跺脚，转头就走。
卫生院内，药品储藏室门前。
“傻得可爱！”年龄较小的女护士，名叫小慧的笑着说道。
年龄较大，名叫钟萍的女护士推了一把小慧，正色说道：“才不傻呢！”
“不傻，那是什么？”
“那是愚，愚，愚蠢的蠢！”
……
卫生院外的街道上。
“她俩不但对我们笑了，而且还说谢谢哩。”驴娃和高二寸落在四赖子后面，驴娃兴奋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说着说着竟捏着嗓音学起了两个女护士的话，“谢谢雷锋，谢谢雷锋！”
“好听好听真好听，两个女声真好听。”高二寸嘻嘻哈哈的笑着，手舞足蹈的唱着，“撕绫罗，打茶盅，小娃叫娘第一声。你说好听不好听，哎你说好听不好听？”
驴娃和高二寸高兴够了，这才冲着气鼓鼓走在前面的四赖子喊道：“四赖子四赖子，我俩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咋连个道谢的话也不说，只管往前跑啊？”
四赖子停步转头，问道：“你俩帮我啥大忙了？”
“我俩不是帮你接近‘白秀美’了嘛！”驴娃和高二寸答。
四赖子道：“接近个屁，‘白秀美’今天根本没在里面！”
“没在？不会吧？我们刚才问你两个女护士中有‘白秀美’吗，”驴娃诧异的说，“你不是答道有有有吗？”
高二寸作证说道：“对，你就是这么回答的！”
四赖子气得再次大步前走，边走边道：“我说的是有个屁，结果‘屁’字还没出口，你俩就跑上前去了！”
“那你咋一连说了三个有，而且没把‘屁’字说出口呢？”
“我不是打喷嚏了嘛，阿嚏！”
“那你当时咋会那样快活呢？”
“那是我打喷嚏时候的毛病！”
“那我们跑上前去帮忙时候，你咋也跟着跑了去哩？”
“我当时想的是，就算两个女护士中没有‘白秀美’，可也毕竟是‘白秀美’身边的同事啊，所以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
驴娃和高二寸满头雾水了：“忙都帮了，你还生什么气啊？”
“我生气的是：我刚想留个姓名，好让两个女护士记得住我，以后在‘白秀美’面前提说起我，没想到你俩又抢在前面说叫‘雷锋’，”四赖子停步转头，气急败坏的说，“这让人家以后怎么记得住我？怎么在‘白秀美’面前提说起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真是一对二百五百六九四分之一千二五乘以十啊！”
驴娃和高二寸恍然大悟的对望一眼，顿足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该生气，四赖子你该生气！”
两人站在四赖子面前，一替一换的又是鞠躬又是道歉，不料四赖子脸上的表情却又瞬间由阴转晴，眼珠瞪圆嘴巴半张，唇间流溢着似傻如痴的笑意了。
驴娃和高二寸顺着四赖子的目光方向惊讶望去，原来一个头戴白帽子、身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正由街道对面袅婷走来。
其时天已过午，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上，往来行人寥寥无几。漂亮姑娘身材挺拔，肤色白腻，容貌甜美，一条医药箱背带斜斜挎过前胸，更衬得身体的某个部位高高隆起，诱人眼馋；行走时候一绺鸦黑的长发渐渐飘至额前，遮挡住了眼睛，漂亮姑娘轻轻抬手将黑发向后一掠，然后继续鹤立鸡群般的向前走去。
四赖子双目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只脖颈跟随漂亮姑娘的走动而缓缓转动，视线始终直挺挺的笼罩着漂亮姑娘。
最后漂亮姑娘走进卫生院内，而四赖子也站成了身体朝西、脖颈扭东的姿势。
“哎，哎！”驴娃和高二寸同时把手伸在四赖子眼前，又是摇晃又是喊叫，半晌四赖子方慢慢的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的站立姿势。
恢复正常站立姿势的四赖子依旧眼神发亮，表情迷醉，仿佛在回味着人间最鲜美的美味佳肴似的，口中喃喃语道：“要是她肯给我做老婆，我宁愿把自己的肋骨一根根的打断给她熬汤喝！”
“难道她就是……‘白秀美’？”驴娃和高二寸问。
“我们刚才扛运纸箱的时候，”四赖子满脸涨红，害羞似的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她要在场那该多好呀！”
“四赖子，现在我俩又该怎样帮你呢？”驴娃和高二寸道，“再也没有刚才扛运纸箱那样的好机会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想接近她。”四赖子不顾一切的说，“只要你俩能帮我接近她，就是立马拿刀砍下我的脑袋，我也决无二话！”
驴娃和高二寸对望一眼，然后开始拧眉皱目，似在做着重大决策。
“好，就这样办！”驴娃冲高二寸大声说道，说完忽然抓过四赖子的右手，放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与此同时，高二寸弯腰捡起半块砖头，照准四赖子的食指狠狠砸了下去。
四赖子一声惨叫，举起右手食指放到鼻前看时，食指已被砸得血肉模糊，淋淋漓漓的淌着鲜血，不由得大叫一声：“驴娃，二寸哥，你俩这是干嘛呀？”
“帮你呀！”驴娃和高二寸同声答道。
四赖子问：“帮我？”
望着四赖子仍旧茫然不解的表情，驴娃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干革命是需要流点血的，”高二寸下巴朝着卫生院的方向扬了扬说道，“你不是说只要能帮你接近她，就是立马拿刀砍下你的脑袋也决无二话吗？”
四赖子望望驴娃望望高二寸，望望手指再望望卫生院门，脸上忽然现出会意和感激的表情：“好好，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接着驴娃和高二寸就一左一右的搀着四赖子，快步跑进卫生院的大门，然后装出气喘吁吁的模样焦急喊道：“快，护士同志，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
“白秀美”恰正独自坐于柜台后面，低垂脑袋似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而另外两个女护士小慧和钟萍则不见了踪影。“白秀美”闻声抬头，问：“怎么受的伤？”
驴娃答：“工地上爆破石头，一块大石头突然飞了过来……”
“不对不对，”高二寸纠正说道，“是工地上打夯，夯石没有系好……”
“白秀美”放下纸笔，面无表情的说：“今天周末，全体民工休息一天。你们爆破个什么石头，打的啥夯啊？”
“……”驴娃和高二寸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白秀美”不再多话，起身走出柜台，拉过四赖子的手草草一看，然后便开始麻利的涂抹碘酒，包扎纱布；涂抹和包扎过程中，“白秀美”手上虽然忙个不停，脸却朝向里面，始终看也没看四赖子一眼。
尽管如此，四赖子还是犹如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激动得嘴唇发白脸颊淌汗，两腿控制不住的乱打哆嗦。
梳洗呀，打扮哪，点胭脂啊，
手提瓦罐卖扁食，
走进那东城门啊，
哎嗨哟，走进那东城门啊。
我大喊哪，三声啊，卖扁食啊，
惊动了一街两行人哪，
都来吃扁食哪，
哎嗨哟，都来吃扁食啊。
嗨哎哎，嗨哎，嗨哎嗨，
卖扁食喽——
……
卫生院门外响起莲花落的吟唱声，听来既似很近又似很远；四赖子恍恍惚惚中，觉得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又觉得仿佛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你手受伤了，腿哗哗乱哆嗦个什么？”终于，“白秀美”涂抹包扎完毕，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然后不等四赖子答话便转身走进里间，再也没有出来。
“完了，这么快就完了？”驴娃和高二寸不相信似的说道；回头看四赖子时，四赖子双目微闭，嘴巴半张，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迷醉表情……
半小时后，明丽而又灿烂的日光下，两侧似墙壁一般夹峙着的石头和藤蔓间，四赖子在前，驴娃和高二寸在后，三人马蹄踏踏风驰电掣，一口气跑上了空无一人的禹山山头。
“喯吭——喯吭——”四赖子仰脸朝天，扯长脖颈大声的学着驴叫。
“喯吭——喯吭——”驴娃和高二寸分立四赖子两旁，同样仰脸朝天，扯长脖颈大声的学着驴叫。
嗥叫完毕，在四面八方、往来反复的回应声中，四赖子转头望着驴娃和高二寸，快活的说：“说吧，要我怎样感谢你俩？”
“每人一盒纸烟！”驴娃说。
“要‘白河桥’，”高二寸补充说道，“不要‘湍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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