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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


一辆拉车侧翻在了山道旁边,车上装载的黄稗草七零八落,散了一地;车身幸为几株水桶粗的旁逸斜出的老树枝桠拦挡,才没跌下深不可测、乱石磊磊的深涧,造成车毁人亡的严重后果。

        原来此段坡道虽不漫长,但却异常陡峭,重载拉车上行时候需要先在坡前助力加速,方能乘着惯性一鼓作气爬至坡顶;爬至坡顶后因山道大幅度的拐了个弯,又需立即扭转车把改变方向,方能安然无恙顺利前行。侧翻的拉车就是因为爬至坡顶后没有及时转换方向,结果差点冲出山道,跌落崖涧。

        张玉山、梁明理、孙子正驾车驶来,看到了侧翻道旁的拉车;碰头商量后,遂将三人驾驶的载重拉车停下,交由守在侧翻拉车旁边的四位民工,由他们驾着继续往前赶路,然后便滞留了下来。张玉山一捆一捆卸下侧翻拉车上的黄稗草码放道旁,准备待车队全部过完后再将拉车拖至道旁,重新装载上路;梁明理、孙子正则帮着后来的拉车助力上坡,同时告说道路险情,以防重蹈翻车覆辙。

        幢幢的山影和缭绕的雾霭里,一辆装载得犹如小山般的拉车沿着山道远远驶来;因为黄稗草遮挡,梁明理和孙子正手搭凉蓬张望半天,才认出出梢的是驴娃,驾车的是四赖子,而在车侧助推的则是高二寸。

        “二大爷,搭把手,帮忙推下!”车行渐近,四赖子冲着孙子正大声喊道。

        “这不就在等着哩!”孙子正想都没想便回应说道,和梁明理快步走到拉车两侧,手把车帮俯身猛推。

        拉车获得增援,车速瞬间加快,呼呼隆隆只一袋烟工夫便攀至坡顶并急剧转弯,然后顺利驶去。

        孙子正和梁明理停步擦汗,正在脸露满意神情时候,忽然四赖子回过头来,冲孙子正叫道:“谢谢你,二大叔!”

        “你……”孙子正这才反应过来,手指四赖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四赖子望着孙子正,更加得意的嘎嘎大笑起来,道,“看咱老哥俩有啥了!”

        孙子正二话不说,捡起道旁一根枯树枝就朝拉车追去。

        正是下坡时候,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早满身轻松的驾车跑远,只留下一路的嘎嘎笑声和胡言乱语声:

        “胖乎乎的大姑娘儿!”

        “变成了风流俊俏的小寡妇儿!”

        “骑着小毛驴儿,走在大路边儿;扎着红头绳儿,眼睛四下抡儿!”

        ……

        “得,一眨眼的工夫就降了三辈!”梁明理望着孙子正笑道。

        “哪里是三辈,分明是四辈,他爹还管我叫二大爷哩!”孙子正气咻咻的说,“唉,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三天不挨打,就上房揭瓦!”

        山道旁边,张玉山已将侧翻拉车上的黄稗草卸下大半;在他的身侧,梁明理和孙子正正往往返返,跑上跑下,助推着一辆辆的拉车快速通过。因为任务即将完成,后面车队还很漫长,时间显得相当充裕,所以张玉山的动作渐渐放慢下来,脸上现出凝思表情。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离家前的幕幕情景:

        “非去不可吗?”晨曦从外面映照着窗纸,仅穿着内衣的春花双臂环绕他的脖子,把脸偎依在他的胸前,嗓音潮潮的问。

        今天是他和春花新婚之喜的第八天;此刻,在两对大红喜烛的辉映下,春花原本白皙的脸蛋犹自红扑扑的,彰显着一个新媳妇的娇羞和快乐。

        他知道作为新婚丈夫,他不能这样陡急的离开家庭,留下新婚妻子一个人独守空房,何况还有饱经风霜的母亲和久病在床的奶奶;但是重任在肩,不能儿女情长,他深情的抚摩着春花柔光滑腻的脸,说:“我是□□员,遇到急难必须冲锋在前,况且公社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社的情况,早在婚前他就和春花说过多次:魏书记年龄偏大,身体健康状况不好,赵主任在战争年代受过腿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两人别说出力干活,就是平日在家工作也多有不便。所以带领民工出征陶岔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这个组织委员的肩上。

        “我知道,公社宣传队排演的《修条水渠到北京》的节目我也看过。你干的是为首都人民、为……引水供水的大事,我不拖你的后腿!”喜烛下面,春花脉脉含情的望着他说。

        虽然如此,当他伸手拉开新房的门栓时,春花还是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蹭了又蹭。

        那一刻,他带队前往工地的决心差点便动摇了……

        他和春花并肩站在了堂屋东间奶奶的床前。他吞吞吐吐的告诉奶奶,他就要立刻动身去往工地带队修渠了;白发苍苍的奶奶一面狡猾的笑着,一面伸手示意他走到跟前,然后贴着他的耳根响亮的说:

        “玉山,我的个乖孙,我不管你干什么去,反正你得把春花的地种好;明年过年前,说啥也得让我抱上重孙子!”

        “奶奶!”春花满脸绯红的嗔声喊道。

        奶奶仰头眯眼,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

        “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母亲送他走出院门时候叮咛说道,“你只管放心的去,把国家的事情干好,不要牵挂家里!”

        “妈,你也不要太累着了。地里的活实在忙不过来,就把玉海叫回来搭把手吧!”他点头答应着,手提挎包和母亲一道跨出了院门。

        出了院门,他才发现春花没有跟着;转身看时,春花躲在门板后面,只把头伸出来,双眼恋恋不舍的望着他。

        看到他回头寻觅的目光,春花难为情的说:“我不敢送你。我怕出门碰见村里的那些奶婶妯娌们,取笑我舍不得你,取笑我离不开男人;我更怕陪你一道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他宽厚的微微一笑,冲春花摆了摆手,然后尽量放慢脚步向前走去;尽管如此,母亲还是一路小跑着,方能刚好走在他的身侧。

        母亲宁愿自己一路小跑,也不愿他放慢脚步,因为母亲老是爱说:“仰头的婆娘低头的汉,都是没出息的货。男娃家就该抬头挺胸,大步流星的走,那才像个男子汉的模样哩!”

        母亲边走边说:“玉山,咱是托了……、□□的福才算活到今天。你上头有过三个哥姐,只为缺吃少穿,都早早的死在了旧社会;你三岁那年染上白喉病,是……、□□队伍里的军医救了你的命。咱得回报……、□□的恩情,渠修不好水通不上,你就不要回来。听到了吗?”

        这话尽管母亲早已提说了无数遍,但他依旧郑重的点了点头。

        母子两人走到村口时候,他回头望去,看到春花仍然站在沧桑古旧的院门下面,那大红对襟棉袄,那别在两个鬓角边上的一对红绒花,灼灼的耀着他的眼睛……

        公社通信员赵小棠推着自行车等在村头。他骑上车,让赵小棠怀抱行李坐于车后;车行里许,回头望去,发现母亲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村头大槐树下。母亲的一绺白发在风里颤颤飘动着,母亲的双手则拢在棉衣前摆下面,脖颈努力伸长前倾,站成了一尊永远刻在他记忆深处的雕像……

        “玉山——”一声苍凉悠长的呼唤突然响在耳边;小时候,每天黄昏时分母亲都要站在老槐树下这样呼唤着贪玩的他。张玉山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车上的黄稗草已经全部卸载完毕,而他则因思念母亲思念家庭太深,竟然出现了幻听。

        梁明理和孙子正将后续的拉车全部助推上坡完毕,惬意的咬着烟锅并肩顺路走来。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来的张玉山仰头望望混苍苍的天,低头看看混苍苍的地,又抹开袄袖看看手腕上的表,脸上慢慢现出不安之色。

        现在,在他的心头上,又沉甸甸的压上了两层新的忧虑。

        “咋,张委员,看我们俩老家伙吸得美气,烟瘾也上来了?要不干脆抽上一口,反正媳妇又没跟着嘛!”梁明理笑着将烟锅从口中拔出,递向张玉山。

        “就是就是。起床一袋烟,精神大半天;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睡前一袋烟,一觉白了天。”孙子正哈哈大笑说道,“张委员,这烟哪,那是不吸不知道,一吸可就要舒坦死了哩。美得很,美得很!”

        张玉山没有伸手接烟,皱眉迟疑半天,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两位老叔,咱们带的干粮只够再吃一顿了!”

        “那也值得熬煎?”梁明理重将烟锅咬进嘴里,满不在乎的说,“不是吹,咱们这伙人都不是吃干饭的;剩下这点路程,要是连夜跑起来,估计不到天明就能出山!”

        孙子正跟着说道:“出了山是平川,平川人烟稠密,还愁捞不到东西吃?”

        张玉山还是苦着个脸。

        “咋,还不放心?”梁明理和孙子正同时拔下烟锅,问道。

        张玉山期期艾艾许久,方道:“上午出发时候,我从林场的广播里听到了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风雪。——我担心我们在暴风雪到来前还没能出山……”

        “放心放心,我们现在就出发,保证赶在暴风雪前出山!”梁明理和孙子正立刻起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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