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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幕


公元2021年12月里的某天清晨,太阳刚刚浮起半竿来高,万道金黄色的光柱洋洋洒洒铺射大地。

        在鄂豫陕三省的交界地带,八百里伏牛山的尽头,繁花似锦的丹江湖畔,禹山脊背蜿蜒而崎岖的山道间,郁郁苍苍的林草掩映中,走来了一群又一群特殊的游客。

        游客中有白发苍苍、年逾七旬的老者,有沉稳平和、神光坚毅的中年,有朝气勃发、灵动活泼的少年,也有牙牙学语、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和往日的游客截然不同,这些游客大多罕言寡语,时走时停,目光虽然寻寻觅觅,表情却皆庄重肃穆,既似在探访旧迹,又似在缅怀往事。

        山道两侧,每隔五十米便安装于地面草坪中的嶙峋石型、圆木桩型的广播正在播音,声音似从地底发出,轻舒低缓,软糯柔和,闻之令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是从长江支流汉江中上游的丹江口水库调水,完全依靠地势顺差自流到北京市颐和园团城湖的输水工程;输水干渠地跨河南、河北和北京、天津4个省、直辖市,受水区域为沿线的14座大、中城市,重点解决河南、河北、北京和天津4省市的水资源短缺问题……”

        游客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们步行的速度极其迟缓,对于广播播出的内容更是全神贯注、一字不落的认真倾听着:

        “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其勘测、规划、设计和科研工作,主要由当时的长江水利委员会承担;其前期干渠、引渠的开挖和渠首闸的修建工作,主要由当时的河南省邓县人民群众承担。2003年12月30日,总长1432公里的工程正式开工;2014年12月12日,建设工期长达11年的工程正式竣工通水。截至2021年5月13日,累计调水38006亿立方米,直接受益人口超过7900万人……”

        “一项伟大的世纪工程,怎么就解说得这么简单概略?”人群中,一位老太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自言自语说道,态度颇显不满。

        老太大约七十来岁的年纪,颈系韩版雪貂绒毛加厚保暖围脖,上穿青黑色羊毛呢齐膝风衣,脚蹬英伦风格马丁真皮女靴,打扮既时尚前卫又不失典雅秀丽;满头银色浓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皙的皮肤配上微带鱼尾纹的大眼、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更显得气度娴雅,举止不凡。

        看得出,老太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老太右手平端着一部微型收音机,无线蓝牙耳机虽然扣合于围脖上面的右侧耳根,但从表情和言语推测,显然她并没有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节目。

        说完这句话,老太抬腿迈步的速度明显加快,把许多原本同行的伙伴都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山道两侧,那些嶙峋石型、圆木桩型的广播依旧在继续播音:

        “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渠首枢纽,位于丹江口水库东岸的九重镇陶岔村;她既是输水总干渠的引水渠首,又是丹江口水库的副坝,初期工程建成于1974年……”

        大约半小时后,老太爬至了禹山东南峰的最高点;一阵冷风掠过,老太鬓边白发颤颤抖动。

        老太对面,在数百株苍松翠柏的掩映下,一座镌刻着“引丹烈士永垂不朽”的巨型汉白玉纪念碑后面,二十余座坟头沿着山脊线逶迤排开。

        “买花不?买花不?”纪念碑近旁的小贩低声向老太兜揽着生意。

        老太没有做声,默默的取出手机点开屏面,对着小贩手中的二维码扫描付账,然后接过了一大捆的鲜花。

        接下来,老太脸上现出伤悼表情,一个坟头一个坟头的敬献鲜花,肃立默哀,同时嘴里喃喃念叨着坟前墓碑上的刻字:

        “引丹烈士梁巧巧之墓!”

        “引丹烈士彭贵真之墓!”

        ……

        就这样一路献花,一路默哀,老太终于站在了最后一座坟头前;和前面所有坟头不同的是,这座坟头没有墓碑,唯在坟前砌着一块半倾斜的黑色大理石平台,上面的刻字是:

        无名烈士(1949-1991)之墓。

        “四十七年,四十七年了,你让我找得好苦!”老太哽咽说道,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的淌落在地。

        老太这次既未献花,也未肃立,只是默默的取出手绢,准备揩去墓碑前黑色大理石平台上的灰尘;然而当她蹲下身去仔细看时,方发现平台早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单如此,平台两端还摆放着许多束顶满露珠的时令鲜花。

        “怎么回事,”老太诧异说道,“难道是……先到了?”

        迟疑片刻,老太退后几步,转头冲着山道大声喊道:“引丹——,引丹——!”

        “阿姨,你是在叫我吗?”山道间,同时有十多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女回应道。

        “不是!”老太摇了摇头苦笑答复,然后继续大声喊道,“引丹——,梁引丹——!”

        “哎!”随着呼应,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子从一株山核桃树后转出身来。

        老太连连摆手道:“不是叫你,我叫我儿子呢!”

        “你儿子,你儿子也叫梁引丹吗?”中年女子惊诧的问。

        “梁引丹,梁引丹。”老太口中喃喃念叨着,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中年女子;一番端量后忽然轻拍脑门,恍然大悟的说,“我想起来了,你是……”

        话音未落,早从山核桃树后又转出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太,柳叶眉,鹅蛋脸,休闲服,登山鞋,满头灿灿白发,皮肤红润饱满,穿着虽然简洁,但却非常精炼,眼神中尽管透着丝丝哀伤,然而表情极是沉静坚毅。

        两位老太站立山核桃树下相互凝望许久,方同时开口:

        “周月红?”

        “范晓荷?”

        还未得到肯定的答复,两人便已四目淌泪,踉跄扑前几步,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范晓荷,亦即之前的老太,含着眼泪喃喃说道:“四十七年,我们四十七年没有见过面了!”

        “确切的说应是三十八年,”周月红,亦即之后的老太,拭泪纠正说道,“我们九年前其实是见过一面的!”

        “对对对,我们确实是在九年前见过面的!”两人分开,各自退后几步,重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良久,范晓莲抿嘴苦笑说道。

        两位老太眼前同时浮现出了九年前的一幕:

        春寒料峭,暮色苍茫。

        巍峨雄壮的引丹渠首老闸顶部,曲折迤逦的引渠东西两岸,喁喁噪噪的挤满了由全国各地匆匆赶来的“引丹人”。

        因为不能满足新的南水北调工程调水设计需求,再有三天老闸就要被爆破了,代替老闸的,是在干渠下游八十米处建造的新闸;因曾亲身参与过当年的老闸和引渠、干渠建设,这些“引丹人”在从网络、报纸和电视上得到消息后,都想在老闸爆破前再看最后一眼,并拍照录像留念。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范晓荷沿着引渠自南而北走来,周月红沿着引渠自北而南走去;范晓荷和周月红同时看到对方,同时脸现诧色,然而又同时低头垂首,匆匆的擦肩而别。

        五分钟后,范晓荷和周月红又匆匆返回,各自东张西望,似在搜寻什么;然因夜幕降临人潮涌动,两人谁也没有发现对方,就此相互错过……

        此刻周月红点破当年不期而遇、无语而别的往事,两人都很有些不好意思,同时转头望向近旁的无名烈士墓。

        望了许久,范晓荷道:“这么说,你也是为他而来的?”

        “是的。我找他四十七年了,找得好苦,”周月红点了点头,眼泪慢慢的浸出眼眶,“原来他竟不声不响的躲在这里!”

        这时两对中年夫妻,其中就有刚才和范晓荷对过话的梁引丹,带着两对二十来岁的青年夫妻,两对青年夫妻又怀抱车推着两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分作两队走到了范晓荷和周月红的身畔。

        “这是我的儿子梁引丹,七五年生人;旁边是他的媳妇,后边的……”范晓荷手指其中一队向周月红介绍说道。

        周月红则手指另外一队向范晓荷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梁引丹,你不单刚才见过面,就是在她小的时候你也并不陌生;旁边是她的丈夫,后边的……”

        两位不同性别、但却同名同姓的梁引丹伸手相握,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打着招呼并相互攀谈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连孙子、重孙子都有了!”周月红和范晓荷含泪相望,喃喃而语。

        男女梁引丹各自所带人马很快便介绍相认完毕,分别簇拥在了范晓荷和周月红的周围。

        “孩子们,你们不是一直想听我讲当年引丹大会战的故事吗?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一辈子都在无怨无悔的寻找着一个人吗?”范晓荷坐到山核桃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颔首微笑说道,“今天当着周阿姨,——我当年的老战友的面,我就满足你们这个心愿!”

        “孩子们,你们范阿姨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范阿姨从事新闻工作多年,肯定能把故事讲述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当然如果范阿姨有什么遗漏或者不够具体的地方,我可以在这里随时给你们做些补充!”周月红坐在范晓荷身边,跟着说道。

        太阳渐渐升高,辉光笼罩山顶。范晓荷和周月红并肩而坐,四只眼睛遥望着数里之外水波浩渺的丹江湖面,许久方慢慢的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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