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日时光

医院每天的景象都差别不大，轮到她坐诊时，查完房后有时间她喜欢坐在办公室看书，看书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屏蔽掉外界的杂音，只要身在工作岗位，什么乱七八糟的念想也会被拦在门外，而且她工作时的样子很严肃，除了和患者沟通交流时会暂时放松，或者医院会诊时热心地发表意见，其余的场合在她面前没有第二个人的时候，她脸上是不会有任何表情的，太过疲劳时的打哈欠除外。

        她总说不管是对学习还是工作，为了提高效率，冷脸是认真的充分条件，当然不能以偏概全，只有她是这样认为的。同事一般和她接触久了才会了解她的性格――表面冷漠，内心狂热，在熟人面前她不怎么要面子，但是在普通朋友面前，简直是冷若冰霜，但不论是什么样的朋友，都知道顾星北是个可靠的人，大多数的愿意跟她交好的同事都是因为她出色的业务能力，其实很少人在乎她内心，这也是顾星北在进入临床工作之后不怎么愿意和人交心的原因，因为人这种生物，越老越现实。

        在医院，她每天进出最多的就是病房，手术室，科室这些地方，在看似喧闹的人群中，孤独不自知。

        顾星北对人际交往的看法就是随心随缘，加上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多年积累下来的比较看重的朋友也就三五个，主要还是大学时期的几个老同学，多年里一直保持着联系，现在经常有来往的朋友就两个――一个是以前特别操心她感情问题的一室友，另一个是她大学班长，倒有几个后来认识的，论交情，怎么也不能和那几个大学校友相提并论。

        她以前听很多过来人讲过关于青春的心灵鸡汤，大致都是关于爱情，友情等方面的各类心得体会，有些人像是上过专业课一样，还能把自己的段段心路历程写下来，比较刻骨铭心的还能拿出来给别人传唱一番，在顾星北那代青年人里，不少人就是打着青春的名号靠写狗血校园爱情段子，不仅赚足了名气和受众的眼泪，还顺带荼毒了不少人，造成了不少曲解。事实上大多数中国青年还是在合适的年纪里安安分分地为了高考而努力，并没有把青春活成传言描绘的那样多姿多彩，就比如顾星北，即使该尝试一下爱情的年纪，她也选择封闭自己，因一句不忘初心的借口而错过沿途不少的风景，在自己还有精力主动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放弃了勇气，而那份本就会随时间消减的激情越来越不可逆，如今只有在面对特定的那一两人时，顾星北才能想起自己确实未真正爱过恨过。

        当年，汪七的舅舅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离家太远，加上自己是当地整形外科界小有名气的的医生，小汪七毕业之后就被召唤回家了，被家里人强行留在广州工作。虽然几个大学室友关系都很好，但因为从事的都是相同专业，名义上是忙着差不多的事情，实际却天南海北各自为家，都没时间去维系彼此的联系。和汪七交集最多，渊源最深，纯粹是因为汪七玩性太大了，顾星北又是个极喜欢打游戏的人，两个女大学生在一起没少干过开黑打游戏这类的事情，在游戏里更是为对方两肋插刀，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每逢期末复习，其他人挑灯夜读不眠不休的时候，她俩还能忙里偷闲，在游戏里为彼此舍生取义、挡刀挡枪挡火炮！可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最让双方更有成就感的是，顾星北硬是从一个在游戏队伍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坑货拖油瓶，被汪七手把手带成了大神，当然都归功于汪七不厌其烦的悉心指导。

        虽然汪七现在双胞胎儿子都快四五岁了，但还跟以前一样，闲下来就喜欢找顾星北去新游戏的战场上溜达，并且操心顾星北的婚姻大事，正是因为汪七那张嘴太碎太毒，顾星北轻易不敢招惹她来北京小住，就怕自己招架不住她那满腔热情，宁愿自己独自克服遥远的距离，和晕车晕机的痛苦，飞去广州看自己的两个干儿子。

        话说汪七当年还托自己业余算命的朋友给顾星北算过姻缘，且不论那朋友的算法如何，专不专业，可不可信，结果都不算令人满意。

        人家给出的意思大致是：命里不缺桃花，爱情比婚姻幸福。

        缺心眼儿的汪七当时截完屏直接发了聊天记录的原图给她，把顾星北气的，整整一个月没陪她打过任何游戏。并且那一个月，汪七在宿舍算是被安排到了食物链的最底层，她俩之间的相爱相杀一直被同宿舍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就像日常看两只猴子天天掐架那样的心态，只有她俩本人不觉得幼稚。

        相比于汪七，那位班长大人许绕梁，算是顾星北在大学里按常规流程去和他打交道才交上的朋友。汪七是室友，而许绕梁是从与她关系原本一般，大学头两年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上课见几面的同学，变成了如今在顾星北心里能排上名次的好朋友，与他相识的一切都起因于班长大人的女朋友在大二那年劈了个腿，除此之外，顾星北没有非得与他成为好朋友的理由。

        许绕梁的女朋友是他们隔壁大班的，但是绿他的男生和顾星北他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小班，却同在一个大班上课的，加上学校男生本就不多，来往多了自然都很面熟，只是叫不上名字。许绕梁在知道自己女朋友劈腿之后之后装作不知道，忍了半年，后来那女生明目张胆地脚踏两只船，完全不怕被熟人看见，后来时间久了，见证人越来越多，同年级里认识他们三个的人都知道是许绕梁被绿了，就连社团和学生会里的学弟学妹们都听说了如此难得的八卦，毕竟江湖传言都是说学医的女生对于感情是最专一认真的。

        知道的人越多，议论的人自然就多，最后是许绕梁忍受不了身边同学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主动提出了分手。

        顾星北有一位室友与那女生同在一个大班上课，还与她同在学生会任职，见面的机会比较多，碰见了几次那女生与现男友举止亲密的画面，在宿舍和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不小心就把那些都当八卦讲出来了。像顾星北和汪七这样的，不喜欢参加什么集体活动的同学，在学校认识的人不多，很多话题也参与不了，很多时候都是另外几个室友聊的热火朝天，她和汪七要么看书，要么打游戏自嗨。讲到觉得有意思的她俩就听听，如果一点都不感兴趣，她俩就干脆半躺在床上去游戏里过二人世界，暂时逃离嘈杂的各类校园八卦。

        但毕竟事关自家班长，当听到关于许绕梁的八卦时，顾星北还是在打游戏时分了心，她个人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事，但是有时候无意间听到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不过没有因为是自己认识的人就轻易往话题上添油加醋，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而已。

        因为他班长这件不太光彩的八卦，顾星北上课时也开始注意大班的男生，她总觉得自己能看出来那个绿了她班长的男生是谁，但她明明又不知道那几个有可能的男同学的名字，更不好意思直接和别人谈论说：“你知道咱大班里，那个绿了我们班班长的是哪个男生吗？我想看看他是谁？”其实是谁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星北觉得自己一定能猜中。

        她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和自己较劲，抓心挠肺了一整个学期，就是因为听传言说他班长前任外貌条件十分不错，许绕梁的各方面条件其实也很不错，除了成绩一般般，她除了对这个一直活在别人传言里的漂亮女主有一点点执念，最想知道的一点，就是在这段狗血爱情桥段里翻身成男主的那个同学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能是老天爷感念她执念太深，好奇心太重，在期末复习备考期间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有一天顾星北和朋友从自习室出来时刚好碰见了那么一回二人同框的画面，和她一起的朋友也是很激动地边说边指给她看：“那就是那女生和她男票，你看！”

        顾星北因为根本不认识那两个人，只能顺着她用手指的方向看才知道说的是哪两个人――只见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载着女生往餐厅方向去了，好奇心满足之后那个落差感，差点没把顾星北逼疯；人家还没走远，顾星北便突然一阵狂笑，她本来嗓门儿就大，搞得身边来往的同学经过她身旁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朋友有些不好意思，推了她好几次让她冷静。尽管她努力平复自己的，但是还是停不下疯癫的笑声，只能安慰朋友说：“我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关心班长的狗血爱情？不行了，那男的太丑了，让我笑会儿，不行了，跟我脑补的形象差太多了，我真忍不了。”

        顾星北想掩饰一下自己看见真人之后的兴奋，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一直活跃在校园八卦里的女生的真面目，但是传闻传的实在有点过分，简直像是加了起码五六层的美颜滤镜吧，不过她是女生，对女生的审美与男生不同，女生评价女生没有什么说服力，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后来也就没再去想那个女生究竟美在何处。

        她笑得那么惨烈其实是因为那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女生不美但是皮肤白皙细腻，绝对当得清纯可爱这四个字，但是那男生，在顾星北看来，不仅不高不帅，那黝黑的肤色，跟同龄人比真的是沧桑许多……许绕梁一个堂堂一班之长，身高一米八几，长相也说的多去，居然被一个比自己矮比自己黑的男生给绿了，顾星北以为真相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男生内在肯定比她班长美很多，以至于那女生忍受着舆论压力还要跟他在一起，而且在没分手之前。

        最让顾星北觉得无语的是，她在大班里见过这个男生许多次，对他印象也很深刻，一直以为他是个低调认真的大学霸，但是在她的猜测对象里，这个人的形象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一直都把大班里的另外一个男生当做重点怀疑对象，结果只证明了，顾星北这个只看脸的猜想一直都是错的。

        最后她还不死心，问了朋友一句：“他是不是成绩比许绕梁好，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啊。”

        可惜朋友白了她一眼说：“你想多了，我认识那个男的，成绩并不怎么样，反正我觉得咱班长分了也不吃亏，那女生配不上他。”

        ‘呦呼哟，支持班长的人看起来不少啊！’顾星北刚刚稍稍收住的嘴角又被不知名的一股力量牵着张开了很大，因为从她知道这件事开始，没有一个人是为那个女生说话的，但一般恋爱这种事，外人又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矛盾，顾星北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管住了嘴，没有因逞一时口舌之快就随意评价别人爱情里的功过得失。

        但是一时犯贱的顾星北当天吃完晚饭后，就拿起手机给许绕梁发了信息，用着世外高人的语气，看破红尘般去正面调侃许绕梁本人。

        顾星北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般不会主动找班长聊天，许绕梁以为她有事要问，直接是秒回。

        顾星北：“班长，在吗？”

        许绕梁：“在的，啥事儿？”

        顾星北：“我看见你前女友了，和咱大班一个挺眼熟的男生一起。”

        许绕梁：“。。。”许绕梁发了三个句号给她。

        顾星北：“我说真的，班长，你比那男的帅，真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许绕梁：“我怎么就不相信我自己了？你期末复习好了？对了，你不怕考试，你们天天都这么闲吗，闲得无聊到关心我的前女友？”

        顾星北：“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大一的时候，班里有啥事儿我没看到通知，你都挺关照我的，我也是偶然间听到别人说，才知道了这事儿，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希望你能走出这段阴影，希望你振作起来。”顾星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嘴笑到手抖，她的确没有撒谎，本意是这样，但是感情不到位，别人当然听着不乐意。

        许绕梁：“。。。”他只是又发了几个句号儿。

        顾星北：“班长，你真的不要想不开，这个一开始是有点难受，时间长了就好了，我高中也特别喜欢一个人，其实不在一起也没什么，你这才大一认识的，我相信你很快会走出来的，学我们这个专业的，还是要以学习为主，我爸常说，如果我们不好好学，以后对患者那就是不负责，所以你换个角度想想，这都是小事。”

        许绕梁：“行。”

        许绕梁是个不怎么和人交际，但是一说上话，就会让人有种他和身边每一个人都很熟的错觉，所以顾星北才一直以为许绕梁就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开朗，到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个特别敏感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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