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中元

　　沈启明在万寿宫养伤的日子，是他进宫以来过得最为开心的日子。太后娘娘慈爱宽厚，玉嘉姐姐很是照顾人，伺候的人很是精心，当然，还有云舒这个开心果。

　　有时候，他也会想，云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子呢？上任皇帝的遗腹子，多么尴尬的身份，从皇后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云舒从来都是开心的，快乐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朗是假装不来的。尤其是云舒与太后相处的时候，与普通人家的祖孙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比勋贵之家的祖孙情谊都要深重许多。这一方面固然是太后慈爱，可另一方面也是云舒的性子着实有意思。

　　他看着她和红晴挽手撒娇斗嘴，看着她哄端嬷嬷开心，看着她陪德善总管喝茶，看着因为她而生机勃勃的万寿宫。

　　这皇宫里其他人总以为万寿宫是座有实无名的冷宫，可只有这里边住着的人才知道，这里是皇宫里的世外桃源。

　　因为住得实在是太舒适，沈启明伤好些了，仍赖着不想走。

　　二皇子已经来找过他多回了，他每回都装病重，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二皇子也不好直接将人拖回去，只好留下些贵重药材，又一个人回去了。

　　如此两三回之后，林贵妃看沈启明久伤不愈，担心他伤情过重，也亲自来看了一回，看他躺在床上眉眼无神，也好生宽慰了一番，又让人送了许多东西来。

　　云舒回回看见二皇子、林贵妃一走，沈启明就没事人一样从床上跳下来，笑到，“你莫不是舍不得我们万寿宫，不愿意走了吧？”

　　“我是伤重未愈，贵妃娘娘都看见了，你可不能随意污蔑我。”沈启明自斟自酌了一杯好茶，睁眼说瞎话道。

　　云舒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用不承认，我不会揭穿你的。我们万寿宫就是好，你舍不得走也正常。”

　　“诶，你说得还真是对了。”沈启明拿起折扇，风度翩翩地打开摇上，含着笑说到，“我就是舍不得，那也是舍不得万寿宫，舍不得太后，舍不得端嬷嬷、玉嘉姐姐、红晴姐姐她们，不是舍不得你。”

　　云舒瞪大眼睛盯着他，沈启明被看得一愣一愣，“你看什么看？”

　　云舒莞尔一笑，“沈启明，沈小公子，我没说你舍不得我呀？”

　　“那个...”沈启明像被人家揪住了小辫子，正想找话搪塞一下，云舒抢过他的折扇，一边摇着一边朝外面走，走到门口回头冲他神秘地笑了笑，“沈启明，你知道有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额。

　　沈启明是真的被噎住了，心也漏跳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云舒早已经扬长而去了，他只得恨恨地往口子灌了一杯茶，“小丫头不知羞的吗？还逗起哥哥来了。”

　　而他口中的小丫头，摇着扇子满脸的笑回到了房中，是难掩的欢喜。

　　玉嘉正在房里，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绣件，伸出手迎她，“去看过沈小公子了？可好些了？”

　　“我瞧他是好了。只是赖在咱们这里不想走。”云舒吐槽道。

　　玉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何苦要说出来。他跟你一样，也只是孩子，说好听些是来当伴读的，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皇上放在皇宫的人质，用来牵制镇国将军的。他在宫里比起咱们来更为艰难，这次又被皇后打了那么些板子，被打怕了也是有的。咱们万寿宫真心待他，他不想走也是人之常情。”

　　云舒正要再编排沈启明几句，却见玉嘉低下了头，难过地说，“就像我也是一样，若是现在让我离开万寿宫，我也是千般不愿的。”

　　云舒哪里还敢说下去，忙拉住玉嘉的手，哄到，“玉嘉姐姐和我一样，是皇祖母最爱护着的人，没人能从皇祖母手中将我们抢走。”

　　玉嘉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你呀，皇祖母实在是一个最稳重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泼皮来，黑的都被你说成白的了，明明是咱们离不得皇祖母，被你一说，倒像是皇祖母离不得咱们，要死死护着，不让人抢走了？”

　　“皇祖母是离不得咱们呀，咱们在这闹着她，她就少想一些烦心事，白头发都能少长几根，可不是离不得咱们？”云舒见哄转回来了，继续说笑道。

　　“你呀，你呀。”玉嘉作势要打她，云舒一边躲一边笑，“可别打我，回头把我打疼了心疼的可是你自个儿。”

　　玉嘉着实是拿她没办法了，两人又玩笑了一会。

　　直到太阳西移，灼热的阳光终于弱了些，玉嘉才瞧着天色，声音晦暗，“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云舒不解。

　　“是中元节。”玉嘉将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盯着床前的地砖，说到，“我母妃以前告诉我，中元节是祭奠过世的人的节日，在世的后人要焚烧纸钱祭拜逝去先人，若是那些孤魂野鬼，无人祭祀，在阴间是会活得极为艰难的。”

　　云舒听她提起王妃，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上前握住她的手。

　　即便是盛夏，玉嘉的手却很凉，她回握住云舒，凄然笑道，“你知道我母妃是不可能进皇陵的，皇上还不知道把她扔到哪里草草葬了，若我再忘了她，她岂不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玉嘉的话说得凄凉，云舒知道皇宫里不能私下祭奠，但此时她找不到更好的话去安慰玉嘉，所以她头脑一热，对玉嘉说到，“你别伤心。我来想办法。”

　　“我们连纸钱都没有，如何想办法？”玉嘉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只是现实如此，何必为难云舒。

　　云舒拍着胸脯道，“放心，交给我。我现在就去想办法。”

　　说完，就往外走，玉嘉忙拉住她，“你可别去为难端嬷嬷，她定然会告诉皇祖母，到时还要惹皇祖母凭白伤心，那就是我的不孝了。”

　　云舒拨开她的手，“我不会找端嬷嬷的。好歹我也在宫里混迹了十年，多少还是能想到些路子的。”

　　玉嘉看她跑了出去，心里十分不安，又没人可以商量，左思右想，跑到了沈启明那里。

　　沈启明没想到云舒刚走，玉嘉又来了，但看见玉嘉脸色焦急，知道她有事，问到，“怎么了？玉嘉姐姐。”

　　玉嘉踌躇再三，在沈启明的追问下，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又一再交待沈启明要保密。

　　沈启明也是功勋家族里长大的，皇宫里的这些个忌讳他也知道。玉嘉母妃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只知道那位王妃是突然获罪，最后身死倒是不甚清楚。不过戴罪之身是进不了皇陵的，玉嘉的一片孝心倒也可以理解，他不会去责怪她生事，而是安慰她说，“云舒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咱们等一等，若是晚膳时分，她还没回来，咱们就得跟太后如实禀报了，毕竟云舒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好。”玉嘉此时有些六神无主，听他这么说，只能和他一起坐着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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