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御前

　　翡翠见主子气消了些，上前劝道，“主子何必心烦，太后的脸面是皇上给的，皇上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了。那林贵妃想攀附着太后，依奴婢看，她是寻错了门路，您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皇后拧着帕子，眼神阴鹜，“你说得对，父亲也说过，皇上不过是为了堵天下人之口才尊她当太后，哪里会真的孝顺她！那贱人处处与我作对，可惜这次选错了靠山，去依靠一尊泥菩萨有什么用，太后？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何还能帮她？”

　　翡翠见她渐渐熄了火气，继续劝道，“您想明白就好了，气大伤身，您啊，有大皇子在，往后再诞下几位皇子，前朝还有老爷撑着，福气都在后头呢。”

　　这话说到皇后心坎里了，想到儿子和父亲，她心里有了底气，脸上就有了笑意，赞道，“你说得对。煜儿生得聪明，得他父皇喜欢，比那贱人生的老二不知道强多少倍。”

　　“正是呢。”翡翠边应和边取出一瓶玫瑰花汁子，倒入热水中，拧了帕子给皇后净面，皇后闻着花香，心情又好了许多，跟翡翠聊道，“本宫想明白了，旁的本宫一概不管，只守住皇上的心就行，一定要将煜儿扶上太子之位。你明儿就去打听打听，现在御前都哪些人伺候，回头你多跟人来往，皇上的养心殿里发生的事情，咱们必须明明白白的。”

　　“是，主子英明，奴才明儿就去办。”翡翠见皇后开了窍，忙奉承着伺候安歇了。

　　自六宫归位后，皇上也算是雨露均沾，除了初一、十五按规矩宿在皇后宫里，其他日子轮流着去了各宫，后宫是一派祥和。

　　只是人心不足，各宫娘娘们在熟悉了宫里的起居生活之后，都毫不例外的将目光聚在争宠上来，且大家的心思都与皇后娘娘一样，都想交好御前伺候的人。

　　如今宫里总管大太监仍是德善，因着三宫六院看着简单，实则事情繁复异常，不是随便谁都能管理好的，皇上即便不喜德善，忌讳他是皇兄的亲信，但未免后院起火，暂时还是没有动德善的位置，只是渐渐地弱化德善的权力，现在御前伺候的已经不只是德善一人，皇上陆续调用了几个机警的太监在御前伺候。

　　各宫娘娘们都想着法子结交御前太监时，丽嫔却成为第一个遭贬的嫔妃。

　　说起来，丽嫔是皇上还是瑞王的时候，游江南带回来的美人，容颜生得极好，颇有些受宠，即便毫无家世背景，也被封了嫔。

　　丽嫔进宫后，宫里规矩繁多，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如何能忍得皇上两三个月才去她宫里一次？她着人去打听后，知道德善是总管大太监，又在御前伺候，就挖空心思去结交，今儿派人去送吃食，明儿派人去送鼻烟壶，德善出于礼貌，也多有回赠。

　　然而没过多久，丽嫔就突然遭贬，而且是直接被贬为后宫位份最低的淑女，遭贬的理由是藐视圣躬。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很是荒唐，区区一个嫔，她邀宠还来不及，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藐视圣躬。

　　各宫娘娘思来想去，丽嫔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打听来打听去，丽嫔最近并没有侍寝，根本没机会得罪皇上。若说她做了什么，不过就是频繁结交德善大总管而已。可结交御前的人是各宫娘娘都在做的事情，怎的就丽嫔触了霉头？宫里私下里讨论个不休。

　　芍药陪着林贵妃绣寝衣时，也忍不住问到，“主子，丽嫔位份低，为何会藐视圣躬呢？”

　　林贵妃拿着绣样比对，头也不抬地答道，“可惜了丽嫔的好样貌，可见在这宫里，容貌不是第一重要的，宫里最重要的是聪明。”

　　“丽嫔看着也不傻，怎么会鸡蛋碰石头，不尊皇上呢？”芍药穿着针，因心中困惑，穿针也静不下心，几次都没穿过去。

　　林贵妃瞧不过，从她手中接过针线，穿好后，才说到，“那不过是皇上的说辞。丽嫔出身太低，自己不聪明，背后又没人指点，犯了皇上的忌讳都不自知。”

　　芍药是打小就跟着林贵妃伺候的，人也算聪明，只是刚开始没有朝那个方向想，这会贵妃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压低了声音说到，“您是说，丽嫔去结交德善大总管是犯了忌讳？可是结交御前的人不只她一个。难道皇上不喜主子们与德善大总管交好。”

　　“不止。”林贵妃微微笑着看着她。

　　“或是，皇上不喜德善大总管。”芍药试探着问道。

　　林贵妃沉吟不语，芍药有眼色的不再接着问了。

　　宫里头不缺聪明的人，慢慢地，慢慢地，宫里风向就变了。

　　德善身处漩涡，最能感受这股风的寒冽。

　　先是使唤手底下的人，有人明着应了，暗里却不当回事了，阳奉阴违着。如此几次之后，德善也不敢如何，皇上更是没有出言维护，有些人胆子就更大了，言语上也不再尊敬，冷嘲热讽起来。再到后来，皇上新晋的副总管王桂渐渐将所有御前差事都揽了去，德善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了。

　　德善本是个忠心的，本想跟着上任皇帝去了，现在活着也只是想给太后当一只眼睛、当一只手而已。如今皇上不让他伺候，差事少了，他自己倒是能平静处之。

　　只是副总管王桂最近有攀附上了皇后，行事越发乖张，有一日竟将办砸的差事推到德善身上，皇上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德善一顿板子，幸亏德善的徒弟小乐子暗里着人关照，不然昔日的大总管躺在床上竟没人管。

　　小乐子与德善师徒二人以往为了避嫌也没将关系过明路，所以小乐子没被他牵连，一直还留在御前伺候。小乐子生得机灵，现在颇受重用，王桂也一直试图拉拢他。

　　趁着没人的时候，小乐子劝德善说，“师父，您自请出宫荣养吧，我供着您，您何苦在这受这份气。”

　　德善苦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到，“小乐子，师父何尝不想出宫，可入了这宫门，你就不是你自个儿一个人了。师父心里有数，也承你的情，日后你就好好顾着自个儿的前程，别为着师父耽误了。”

　　小乐子一点儿也不含糊，挠了挠头，笑道，“我一个小太监入宫后，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若不是师父暗里照料着，哪里能有今日御前伺候的体面？小乐子虽不能与师父同甘苦，但是只要师父需要，小乐子绝无二话。”

　　德善眼眶微红，摆了摆手，让他去忙，自个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独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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